李稚明顯是不想再提起這藥粉之事,但可惜天不遂人願,入夜後,大理寺兩名官員匆忙趕過來,想讓李稚批一封緊急文書,李稚直到這時才忽然發現自己丟了一樣極為重要的東西。他立刻下令在屋中四處找了一遍,沒有找見。
蕭皓一推門進來就看見家中侍從連帶著那兩名大理寺的官員全在庭院中翻來覆去地找著什麽,而李稚則是孤身一人坐在堂中,垂著雙手,臉上映照著身旁不斷跳動的燭火,神情說不上來的怪異。
蕭皓問侍從:“丟了什麽?”
旁邊的侍從小聲地提醒他,“官印。”
蕭皓忽的沒了聲音,又看一眼不說話的李稚,轉過身跟著那群大理寺官員一同在房間中找了起來。李稚死死擰著眉頭,千言萬語也無法描述出他此刻的複雜心境,心中早已經有了個八九不離十的揣測,忽然他刷一下站起身,抬腿大踏步往外走,頗有幾分豁出去的覺悟。蕭皓見狀立刻帶人跟上去。夜深人靜的時刻,一大群人迎著冷風離開晉王府,殺向清涼台。
李稚再次來到了熟悉的府邸前,他停下腳步。
蕭皓站在他的身後,抬頭打量那塊高懸頭頂的匾額,他此刻才終於明白了,為何李稚提到昨晚的事情要再三緘默。盛京城的格局四四方方,長公主府往西乃是清涼台東,其中有一條府臣大街,乃是通往清涼台謝府的必經之路,李稚昨夜神志不清時,對侍從念著要回家,卻不假思索地往西走,所有看似偶然的相遇,實則都是心之所向。
蕭皓見李稚立在冷風中遲遲沒有上前去敲門,他忽然抬腿步上台階,抬手叩了下門。
不一會兒,侍衛提燈出來,對方看了眼外面的整齊景象,神情微變。
蕭皓平鋪直敘道:“轉告謝中書,大理寺卿求見。”
那侍衛越過蕭皓的肩膀,看向階前沉默的李稚,他轉身回去通報,過了約一刻鍾,侍衛重新回來,神情也緩和許多,為他們將門打開,“我家大人有請。”
李稚與蕭皓走了進去,在侍衛的引路下,一直來到了長廳中。簷下燭光閃爍,他在階前停住腳步,望向那高堂中坐著的人。在李稚的記憶中,謝珩起居極有規律,這時辰照理說他早已經該歇下了,可看上去謝珩卻並非是剛起,一個人在燈前下著棋。徐立春聽見有人過來,默默收拾好棋盒,退到一旁。
謝珩望向站在門口的眾人,打量了最前方的李稚一會兒,見他始終不說話,問道:“怎麽了?”
李稚一聽到那熟悉的聲音,喉嚨中莫名發不出聲音。一旁的蕭皓看出李稚今天處處都頗為反常,他心中猜到恐怕是昨晚生了事,見李稚不說話,像是怕了對方,他直接對謝珩道:“還請謝中書將大理寺卿官印物歸原主。”
李稚正斟酌著如何開口,聽到這石破天驚的一句,猝不及防地看向身側的蕭皓,蕭皓還要繼續開口,卻急忙被李稚攔下。
謝珩看著李稚,“你丟了官印?”
李稚沉默片刻,道:“我的官印不見了,許是落在了此處,還望謝中書能夠行個方便,讓我找一找。”
“記得丟哪裡了嗎?”
“或許是隱山居。”
謝珩靜靜看了他一會兒,起了身。李稚站在原地片刻,終於也下定決心般跟了上去。即將步入內宅時,徐立春卻客氣地伸手攔下了蕭皓,沒有主人家的允許,謝府的內宅不可能任由外人隨便出入,蕭皓眉頭一擰,自然不服,李稚怕節外生枝,回身吩咐蕭皓等在原地,自己跟上謝珩繼續往裡走。
隱山居中,燈燭像是星火似的一盞盞點起來,廊橋上浮動著如水月光,一路上兩人誰也沒有說話,到了地方以後,謝珩先停下腳步。
李稚看了看他,從他的身側走了進去,抬手揭開了月白的珠簾,極輕的嘩啦一陣響動。
李稚一進去就悶頭往床的方向走,謝珩看著他這熟練的動作,眼神若有所思。
李稚翻開床帳四處找了起來,沒有,怎麽會沒有?他重新回憶了下,他的官印向來是隨身攜帶,不該隨便丟失,應該是解開衣服時落在了此處,但為什麽找不到?謝珩必然沒見過,否則他不會一言不發,難道是還在包裹在當時穿著的衣服中?他回身看向謝珩,“我……我當時身上穿著的衣服呢?”
謝珩看向側居的方向。李稚立刻轉身穿過中廳往右走,在推開門時,他的腳下忽然定住,眼前的畫面令他當場愣住,“這……”當初他執意留宿在隱山居中,為了方便他起居,謝珩曾吩咐徐立春專門騰了一間屋子出來讓他住下,他實在沒想到,這麽久過去了,謝珩並沒有騰空這間屋子,房間中的擺設絲毫不變,甚至讓他在推門而入的瞬間產生了一種自己仍然住在這兒的錯覺。
窗戶半開著,清澈的月光漏照進來,衣服整齊疊著收在木桌上。李稚慢慢走過去,伸手將其翻過來,剛翻了兩下,他便忍不住猛地攥緊了手,一時之間心中百感交集,衝蕩著本就不穩的心神。他用盡全力才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重新翻了翻。
等他再次從側居出來時,手中空空蕩蕩,顯然仍是沒找見,他卻像是完全失去了繼續尋找的心思,迅速道:“東西不在此處,深夜多有叨擾,我先行告辭了。”他說完直接轉身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