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哭。”

　　這一聲安慰之下，沈括卻哭得更大聲了。

　　衝天的委屈在這一刻都爆發而出。

　　他舉起手背抹淚，這時候，是真正的二十歲都還不到的小朋友：“你知道什麽呀！嗚嗚，你什麽都不知道！”

　　“你根本不知道我在想什麽！”

　　“你不知道我為什麽哭，為什麽笑，為什麽絕望，又為什麽勇敢……你從來不知道！”

　　一根藤蔓極其輕柔地把他的手拉下去，為他抹去眼底的淚珠。

　　“我知道。”那個聲音篤定地說，“一直都知道。”

　　“你……”沈括的哭聲頓了頓。

　　靳劭打斷他：“你喜歡我。”

　　“！”沈括不哭了。

　　“你知道？”他先是驚了一下，然後就被洶湧的怒火淹沒了。

　　他站在原地，先是動也不動地發冷，接著突然猛地掙開了圈住他的巨藤，躲開試圖來抓他的藤蔓，重複了一遍：“你知道？”連聲調都變了。

　　“我……”靳劭剛剛出了個聲，他就開始面無表情地把那根纏住他手腕和他交流的小藤蔓往下扒拉。

　　“你別解釋！我不會聽！也不需要。”

　　他冷笑：“恭喜你，騙我這個小玩意兒恐怕很輕松吧。不僅老老實實隨你心意跟著你離開了村子，在你被抓走沒了生還可能之後還更加老實地繼承了你的心意，為地球人民的未來努力。”

　　他把靳劭纏在自己手腕上的藤蔓甩開，輕聲道：“靳劭，為人類做貢獻我心甘情願，無怨無悔。”

　　“但是你的心思，你的設計，讓我惡心。”

　　那藤蔓被他甩開後還想纏上來，沈括一甩手丟出十來隻白菜兵擋在了自己面前。

　　一根藤蔓被擋住，地上頓時湧出千千萬萬根藤蔓，將整個涼亭都包圍了。

　　沈括冷冷看著黑下來的天，冷笑道：“怎麽，還想用武力逼迫我嗎？第一次輕易錯信了你，算我蠢，你要是想打，就來吧。”

　　黑下去的天又突然亮了。

　　無數藤蔓從涼亭外撤離，只剩下一團細而長的藤蔓，在涼亭外的半空中拚湊出三個字：

　　“對不起。”

　　沈括的心臟一滯，那一瞬間差點痛到不能呼吸。

　　他強忍著淚意，偏過頭，用顫抖的聲音道：“我不需要你道歉。是我自己蠢。而且我現在做的選擇，即使沒有你的因素，我也一樣會做。只看我是否能知道紅河這裡的事而已。”

　　“靳劭，我替紅河基地謝謝你。”說到這裡，他已經憋下了淚意，恢復到之前的面無表情。

　　“本來我過來，是想和老，朋友相認，既然這一個目標達不到了，那麽還是說說下一件事吧。”

　　“說說吧，你叫我來，除了讓我知道你活著這件事，還有什麽打算？你現在是蓋亞了，這一點已經沒有人能質疑你了，所以，你是打算用我的關系和紅河說明情況，回紅河基地呢，還是打算繼續做你的蓋亞，為植物謀算？”

　　“你是什麽態度，告訴我吧，我也好考慮回去紅河基地怎麽說。”

　　一根藤蔓從他腳下冒出，悄無聲息地想要爬上他的腳腕，被沈括低頭髮現，然後避開。

　　那根已經朝著沈括探出的藤蔓便僵立在原地，像是不知如何是好地立在了半空中。

　　“我們就這樣說話吧。”沈括淡然道，“你這樣派一根藤蔓到我身上，我怪不放心的。怎麽說現在都算是兩個種族了吧？你心裡怎麽想的，我還不清楚呢。”

　　那根藤蔓在半空中還向沈括的方向動了動，沈括就又退後了幾步，死死盯住它。

　　那根藤蔓才有些委屈了似的，慢吞吞收回了地下，到最後，又冒出一個頭來，像是不受主人憐愛的小狗躲在角落裡委屈的打量。

　　呵，是靳劭會用的手段了。

　　特種部隊出身的嘛，手段果然非凡，無所不會，也無所不能啊。

　　沈括冷冷地打量。

　　那段藤蔓見沈括沒有絲毫心軟的意思，這才慢慢消失了。

　　沈括轉向半空：“說吧。你的意思？”

　　一行字出現在空中：“我現在回不去。”

　　沈括臉色一變，差點衝出去質問靳劭當初到底是誰要他去的紅河，誰要他保護人類，但是想到靳劭可能還有話說，才按捺不動。

　　果然，靳劭又道：“吞噬了蓋亞，還有隱患，解決了回去。”

　　沈括悄然之中松了口氣。

　　無論如何，他是不想和靳劭處於敵對陣營的。

　　“需要多久？”他問。

　　“不知道。”

　　沈括一握拳，差點又衝出去。

　　“不知道是什麽意思？你難道要一直當你的蓋亞？你可是人類！”他強調。

　　“我一直都是。”靳劭在空中拚出字跡。

　　“我會為人類提供便利。”他繼續道。

　　沈括不由歎了口氣：“那你到底什麽時候能回來？”

　　靳劭說：“我沒有人類身體。”

　　“我太大了。”他補充道。

　　沈括看著滿天充滿冰冷殘酷氣息的藤蔓，垂下眼簾：“蓋亞不是弄出了樹人嗎？總有辦法的。”

　　“那不一樣。”靳劭說。

　　沈括皺眉：“怎麽不一樣？”

　　“樹人是新生命。”

　　“我不是。”

　　沈括看著那陳述語氣的“我不是”三個字，看著從地下湧出的密密麻麻的藤蔓，突然感受到一陣難言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