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城門到皇宮的一路上,只有禦道最近,盡管深夜禦道不準行人,但江斂還是縱馬上了禦道。
今夜的雲層濃厚,在天空上奔流,禦道上隻點著零星的燈籠,風吹過來,燈籠翻滾不休。
進個城就已經這麽麻煩,禦道上還不知道有什麽等著兩人。
但江斂只是將顏懷隱攏地緊了些,像是怕風吹倒了他一樣。
血不再流的這麽厲害了,顏懷隱臉色好歹沒繼續白下去,可人也是薄薄的一片。
江斂隻道:“放心,有我在。”
可他沒走出幾步路,馬停在了禦道上。
前面出現了一個人。
她一身白衣裳,唇上的胭脂塗的有些厚了,整個人站在月色裡,像活了千萬年的一隻豔鬼。
“呀,”齊虞笑眯眯地,她一個公主深夜出現在這裡,竟然不讓別人覺得奇怪,“終於等來了,還以為你們兩個今晚不打算進城了。”
江斂抬眸,無聲息地望著她,沒有說話。
齊虞像是知道他心中所想的一樣,翻了個白眼,她長得漂亮,翻起白眼來也靈動好看:“不是來阻止你們的,南陽侯一個時辰前進宮,顧還山帶了這麽大一群私兵進城,別人不想知道也要知道。”
其他人也罷,知道了消息的陳家本家人定不會善罷甘休,南陽侯這麽多年來的經營,陳家嫡系的幾個子弟坐的位置也不小。
齊虞道:“他們決計不會讓你們進宮的,然後讓顏懷隱活下來。”
“我來幫你。”齊虞笑容明亮,緊接著說道。
真是個瘋女人。
江斂聲音低啞:“為什麽?”
“他好瘋,”齊虞指了指江斂懷中的顏懷隱,眼睛在黑暗中閃著奇異的光亮,“他是做大事的人,我喜歡做大事的人,便因此而來。”
就是這麽個原因。
皇家血脈,公主身份於她而言並不是枷鎖,齊虞道:“陳家有人料到你會上禦道,就在禦道盡頭等著人,總共有一千金吾衛。”
一千金吾衛,夠拖著江斂拖到顏懷隱死了。
“將錦衣衛給我,”齊虞目光灼灼,指了指旁邊一條小道,“你們從槐寺大街繞過去,也晚不了多長時間,我來給你們擋住金吾衛。”
江斂道:“你一人不太行。”
“那還有我。”他話音落下,遠方的黑暗裡傳來一道聲音。
齊虞和江斂都轉頭望去,就見柳尚青推著輪椅而來,他接到消息便從家裡趕過來,終於在此時趕到了禦街,柳尚青走到齊虞身旁,道:“禦道交給我和公主拖著。”
齊虞見到他後笑容便更大了,她雙手撫上柳尚青的輪椅,擲地有聲道:“我倆天生一對,所向披靡!”
他說完這句話,江斂懷中的顏懷隱就笑了,他微微仰了仰頭,在江斂頸邊道:“這裡交給他們。”
江斂就將懷中的玉牌扔給了他們:“拿著它去錦衣衛鎮撫司衙門,裡面的錦衣衛會供你們驅使。”
“好,”齊虞接下來玉牌,收了笑意,語氣一轉,嚴肅道,“進宮後也不是好周旋的,你們小心。”
今夜是南陽侯最後的反撲,他在宮中,宮中是何種形式,不是她這種在宮外的公主能想象到的。
江斂頓了頓,他還沒說話,他懷中的顏懷隱靠在他肩膀上,輕聲道:“用了錦衣衛,你們以後就勢必會被認為是江斂的爪牙,公主要想好。”
他聲音很輕,但夜色寂靜,齊虞聽了個完全。
“與其說爪牙,不如說合作,我們都是看不慣南陽侯府的人,顏大人,你給了我們一個機會,”齊虞揚了揚下巴,一瞬間眉目間流轉著璀璨笑意,“去吧九千歲,前路艱難,希望明天太陽出來後,天下太平。”
江斂就沒有再說話了,他一轉方向,進了旁邊的槐寺街。
“走吧。”見江斂抱著人進了槐寺大街,齊虞推著柳尚青的輪椅轉了個彎,往錦衣衛鎮撫司衙門匆匆跑去,她裙擺揚起,有些懊惱,“早知道就不穿裙子了。”
柳尚青直了直腰,他避世了八年,崇元四十年的狀元郎,瘸了雙腿,身居微職,還能做得了大事嗎?
柳尚青不知道,但他的主公需要他,身為人臣,他願意一試。
身後的齊虞又在絮絮叨叨:“禦街這裡就看我們這對苦命鴛鴦了。”
柳尚青一頓,很認真地糾正她:“公主,你我二人命苦有一點,鴛鴦決計算不上。”
齊虞推輪椅跑著,還不忘抽出手,照著他腦瓜子就是一掌,拍完笑眯眯地道:“你剛剛說什麽?”
柳尚青伸手扶了扶被她拍亂的發,歎了一口氣,溫聲道:“沒說什麽,鴛鴦公主。”
——
順著槐寺大街饒了一圈,路上果真沒有受到什麽人阻攔,江斂騎著馬,低著頭去給顏懷隱說話,他聲音低低的,直穿進顏懷隱耳朵裡。
在說剛剛齊虞的事:“你看,朝華城中還真有和你一樣不知天高地厚的人。”
這個時候了,還有人敢往他們兩人身邊湊。
顏懷隱看不大清東西了,只能看得見他眼前江斂的下頜。
朝華城中從來都有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人,也多虧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人。
坐而論道,不如起而行之。
顏懷隱嗯了一聲,他沒什麽力氣回答江斂了,便動了動手,握住他攏著自己的手腕,指尖摩挲了兩下他的手腕,當做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