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暉也沒多懷疑,再加上他也擔心寧海棠的身體情況,畢竟寧海棠身上全是觸目驚心的血跡,惹的他心頭一陣刺痛。
“帶他回黎陽,他醒了就跟他說,我要繼續留下查寨子的事。”
聽了段熠微的囑咐,嚴暉點了頭便抱著寧海棠頭也不回的往山下走。
這時間馬上入夜了,黑龍山雖然沒有黎陽那麽靠北,但是畢竟是山上,再加上是冬季,氣溫驟降的同時,大雪如鵝毛般就砸了下來。
段熠微一個人孤零零的站在大雪裡,夜色中,身後的大火也逐漸熄滅,只剩一地燒焦的屍體。
黑色的灰燼混雜著白色的雪在空中紛紛揚揚的墜落,掉進他的視線裡,模糊了一切。
身體裡,是撕裂般的疼痛,大概是因為……五髒六腑都碎了。
是被剛才的爆炸震碎的。
“滴答……”
“滴答……”
滾燙的鮮血掉落地面,他剛才就是勉強支撐起身體,待嚴暉完全消失之後,他再也支撐不住,捂住胸口,跪倒在雪地裡。
“怎麽會……”他看著手掌上自己不斷吐出的鮮血,喃喃著:“愈合不了……”
他以為剛才只是內息耗盡了才無法愈合自己的內傷,可現在,他還是沒有辦法。
劇痛讓他的身體逐漸發冷,冷的猶如冰窖。
他的視線越來越恍惚,恍惚到明明是黑夜,卻看見了一片蒼白。
四周一切的事物都消失了,連那些斷壁殘垣和燒焦的屍體,都徹底不見了。
只剩無盡的大雪。
蒼白中,一個看不清臉的人,踏著白雪緩緩向他走來。
他還維持著跪倒在地的姿勢,抬著頭,看著那個身影靠近。
身影在他面前停下,又緩緩蹲下身,道:“段熠微,你太讓我失望了。”
是他的老師,萬象南塵的聲音。
那聲音聽起來很嚴厲,也是痛徹心扉的失望。
“是你自願要成為雲國的冷血兵器,所以我才把我一身的萬象之息傳給你……而你,卻動了情。”
動情……?
段熠微臉上的表情逐漸凝固,他收斂了所有的柔和,在寒風和大雪中,在這無邊無際的蒼茫中,冷卻成一塊冰凌。
他否認道:“不,我沒有……”
“你沒有?那寧海棠對你來說,算什麽?”
“不過是一個玩物,一個侍卿罷了。”
“你若真這麽想,這傷早就愈合了。”萬象南塵接著道:“這套內息功法,一旦動情,不僅毫無用處,還會反噬身體。我傳你的時候你還小,沒下得去手斷了你的情魂,只是壓製住了它。”
“今日,我給你個選擇。你若自己動手斷了,就徹底斷了,往後便再無雜念。”
段熠微不再回話,他的眼眸裡,混沌的呼嘯著暴風雪。
許久,他才緩緩說道:“是我的錯……”
那年他還小,九歲被老師從戰場上帶回來,見識到了死亡後,就想著要變強,結束戰亂。
好在老師說,可以把自己的內息傳給他,但前提是,一定不能動情。
小孩子哪懂得情為何物,於是他就欣然接受了。
不過這麽些年來,他從來沒有後悔過這個決定,因為世人雲雲燕爾,言之鑿鑿在前,終是薄情寡義。
不然,自己母妃死在冷宮,父皇也不會從頭到尾都無動於衷。
段熠微猶記得那年他抱著母妃的屍體的時候,也是下了這麽一場大雪,他發過誓要東方家血債血償。
可後來他有了軍隊,也修成了萬象,卻放棄了復仇,把這股仇恨深深的壓在了心裡。
既然世人皆薄情,那自己更不該對任何人留情。
殺伐決斷,身染血汙,哪怕屍骨堆積如山,只要雲國安好,這一切都是值得的。
他閉了眼,想到了以前的種種,想起九歲那年看到的屍山血海,想起十二歲母親死在冷宮,想起自己因為要守護雲國只能把仇恨壓在心裡。
他這麽些年所做的一切,不管是殺戮也好隱忍也罷,都是為了守著那片土地,為了讓所有人都不再經歷二十年前的血海之戰。
而黑龍山的大量火藥和火器,預示著災難和戰爭又要降臨。
他不能讓這一切在寧海棠身上功虧一簣。
絕對不能。
所以,在他驀然睜開雙眼的那一瞬,眼裡的暴風雪驟然停了。
萬象南塵的身影已經徹底消失不見,周圍的蒼白也恢復成了萬籟長夜。
可是大雪中卻傳來一陣陣縹緲如煙的聲音,不清晰,卻穿進了他的腦海。
“記住你今天說的話。”
“寧海棠對你而言,不過是玩物。”
“這是你自己選的路,希望你……”
“永遠,都不要後悔。”?
第50章 他真的愛上了本該恨之入骨的人
好像有花香,是海棠花的花香。
小時候,寧海棠最討厭海棠花了,因為所有人都嘲笑他,說他一個男人,叫“海棠”,像個女人一樣。
寧海棠不服氣,就找母親說,想換個名字,哪怕叫“寧海”“寧棠”都行。
母親卻說:“你是不是男人,不是名字決定的,而是你能不能保護大家,能不能為家國為百姓盡心盡力。”
“如果大家都視你為保家衛國的英雄,就像你父親一樣,你哪怕叫寧女人,別人也覺得你是真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