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光,我念首詩給你聽。”
“浮光,我講個故事給你聽。”
他輕輕地念著,講完時將手貼在樹乾上輕聲:“浮光,那狐妖跟我說你大限將至,我不信的。他說你害過人,還有天雷劫數……我曾聽人說過,身有功德的人能給妖怪擋一擋雷劫。我不知道自己身上有沒有功德,一路來也曾幫過他人救過小獸,從記事起從未做過一件害人之事。我若是一直守著你,那雷是不是就不會劈下來了?”
書生滿眼酸澀,忽然聽見身後傳來縹緲的聲音。
“你真奇怪呀。”
他猛然轉身,看見了那一夜來敲他窗的梨花姑娘。
她站在簌簌落下的花瓣裡歪頭看他,神情像隻乖巧柔軟的小貓。
書生便要站起來:“浮光!”
她伸手按住他肩膀,蹲下身與他坐在了一塊:“噓——”
書生立即噤聲,點點頭低聲道:“抱歉抱歉,我一時太激動,便嚷得大聲了。”
浮光便孩子氣地笑:“嗯。你剛才講的詩詞跟故事,我都聽見了。現在,夜深人靜,我就、出來了。”
書生也跟著她笑,卻聽到她下一句說:“其實,我騙了你啦。”
書生愣住。
“我偷偷吸食過凡人們的精氣、壽數。那個小道士進城來,我便聞到、他香得不得了,饞得我流口水了。”浮光孩子氣地笑,抬手在書生面前虛虛一抓,認真道:“其實,我也想吸食你的。要不是、你和先生有些像,趁著你病重那會兒,我便把你吃掉啦。”
書生睫毛顫抖。
浮光磕磕巴巴地說起來:“你不認識、先生,他是個很好很好的人呀。那時候他總在這院子徘徊,我瞧他寂寞得很,待他來到我腳邊坐下,我便抖落幾片花給他。他做了好多詩詞給我,還親自做了木牌,刻上浮光二字系我身上。我雖聽不懂,也知道定然很美。”
“他念出來時總要抬頭瞧我一瞧,摸一摸我的樹乾,我的花影映在他眼睛裡,真是好看極了。”
書生聲音艱澀:“我和他很像麽?”
浮光想了想,答:“他那時的相貌我有點記不清了,看他這一世,你長的是不像的。只是你們身上都有些相似的……迂腐,哈哈。”
梨花妖傻笑,努力地用妖力維持著自己的人形,指尖微微地抖,本體樹上的梨花瓣也在快速地飄落。
她瞧見了書生的眼裡有水光,又繼續說:“先生陪了我一輩子。到最後,他還到院子裡來,抬頭再看我一眼。我把所有花都砸到他身上,把他蓋住了,他也還是醒不來。他就那樣……在我腳邊死去了。先生屍骨埋在我根下,我得了他的血撫育,開通人智,漸漸地脫出精魂。我在這裡徘徊呀,嗅著他留下的微薄氣息,一世一世,脫胎換骨,直到先生的痕跡隨時間消失殆盡……”
這個時候,你這笨書生來了。你是第二個給我作詩的人,我亦歡喜你。
然後我就要走啦。
浮光沒再講,她抬頭指著樹上花道:“書生,你幫我采一朵花兒好不好?我想簪在頭上哩。”
書生沙啞地應了:“好啊,我去采來給你挽上。”
他木木地起身去采,一陣微風吹來,剛折下一朵,這才意識到不解:“這不是你的本體麽,怎麽還要我……”
他回頭問,樹下的花妖已經不見了。
書生一眨眼,庭院中梨樹上的花,一夕之間皆凋零。
只剩他手中折的那一枝還開著。
*
周刻第二天起來,掃了一眼屋子沒見著潛離。他開門去找,就看到所有旅客都圍在庭院下,指著那枯掉了的梨花樹驚歎。萬梨客棧的老板急得要哭了,圍著偌大的一棵枯樹嗷嗷叫:“這怎回事啊!”
周刻馬上明白是什麽狀況了,連忙跑去找書生,找了一圈也沒找見。
小道士唏噓極了:“噯……”
這時身後有人拍他肩膀,傳來一個頂頂好聽的聲音:“找我呀?”
周刻連忙回頭,見著容色驚人的狐妖,挺直腰背道:“謔!我找書生呢!你瞧見他了嗎?”
“大概走了吧,沒找見他。我倒是找著了另一個好東西。”潛離伸手攤給他看,掌心裡躺著一顆玲瓏剔透的紫色珠子。
這珠子太太太太熟悉了!
周刻驚得炸毛:“無涯珠?!”
潛離點頭:“嗯,嵌在梨花樹裡頭,浮光大概就是得了這寶物才能修煉的。我竟然沒意識到,著實愚笨。不然也不用費那麽大功夫……”
後一句說的很輕,沒給小道士聽見,他隨手就把無涯珠往周刻的懷裡塞:“給你保管吧小道士,我一千年妖怪,用不上了。”
周刻茫然:“我啥也沒乾,就得了這寶物?!”
“大約是和你有緣吧?”潛離笑,“小道士有仙緣。”
總而言之,千年梨花妖的事已結束,這地方也沒留下來的意義了。一道一狐結帳出行,周刻買了些用品準備繼續上路,去下一個地方探尋。
來到街道邊,賣飾品的少女見他長得俊,摘下一串紅豆串送給他。
小道士拿著這紅豆串很是尷尬:“我一光棍小道,要這種東西幹啥啊。”
潛離激他:“你可以戴在手上,好看的。紅豆生南國,也叫其他人見了明白你是有相思的主。”
周刻吐舌頭:“相思個錘子,這還不如當做個念珠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