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吾指尖輕輕一撥,指下無弦,而滿宮起琴聲。
“但我壞修行了。”
第63章
周刻只在原地楞了一瞬, 就見潛離自顧自躍上了巨樹,想追上去卻發現腳後跟被定住了,顯然是那狡猾狐妖趁他不注意時設下了個定身咒。
……原來他親我時還耍了個小心眼!!
周刻忿忿然地捏起法訣試圖脫身,無奈修為不比千年狐妖, 怎麽捏都沒辦法。
正無奈地仰天望巨樹, 周刻聽見陣縹緲鍾聲, 一個戴著奇怪面具,衣服上掛滿叮叮當當配飾的人跑到他身邊來聊天:“這位小哥也是來捉妖的?”
“是的。“周刻莫名對這人感覺親切, ”你也是?”
“我?我不是,我跳大神的。”那人揭開面具,露出一張年輕清秀的臉, 眼中有笑意與光。
周刻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啊?”
青年指向巨樹:“帝宮後面有一司命神殿,住滿神神叨叨的星官司女們,我是裡面的頭頭,大家有事時都尊稱我一聲祭司, 沒事時都叫我白吃乾飯的。”
“噗……”周刻咳了咳憋笑,“唔,祭司也是一份很有意義的工作嘛。”
“還好還好, 太平即無意義,逢亂則意義重大。大家不偏信神明才好, 要是遇事都要跳大神的佔卜,那要亂的。”這祭司隨性地拿著面具扇風笑,站在周刻身邊一起仰頭望樹, “只是有些該來的總會來。這回出了事,我一說巨樹為妖, 大家就都認定是儲君的鍋,一邊乾活一邊痛罵的。害, 這有什麽好罵的,上天安排的總是會來的嘛。”
周刻聽著感覺確實很有那股玄乎的神叨味,便問:“祭司知道內情?”
“不甚詳細,虧得神殿裡的老古董們通知。”祭司拍了拍手中面具,“儲君把山中樹運載回來時,神殿裡一排編鍾齊響,聽著就很有故事。後來琴師先生來了,編鍾又響了一遭。我便也到帝宮裡去看情況,那時儲君初見琴師先生,怔了半天,說道:‘何彼穠矣,花如桃李’。”
周刻:“啊這……”
“害,一股酸臭味。”祭司搖了搖頭,“既是因緣際會來的劫,解鈴人便是局中人。我瞧著自覺不是我等俗人能涉足的,便走了。後來再去,卻瞧見儲君和琴師先生試新琴。對,就是伐自那梧桐樹製的新琴。”
“那琴彈出的聲……真是好聽極了。”
*
“嘴笨,不知道怎麽說。”青吾窩在椅子裡打哈欠,“我困了,小狐狸,你看看。”
他的朋友著實不多,除了白湧山上的土著小弟們,一隻火鳥,再有就是兩百年前帶著個小孩不請自來的狐妖。
一片裹在光裡的葉子飄到潛離眼前,他抱著尾巴後仰了些,對這敞開的信任受寵若驚:“青吾兄……”
樹妖大哥自顧自地打著小小聲的呼嚕了。
越是鄭重本就越難以言說,潛離意會,便小心翼翼地用尾巴尖戳了葉子,隨即看見了裝睡故友的記憶。
“聽說你在找好琴師。”
青吾在富麗堂皇的帝宮內彈琴,彈完站起,揣著袖子眯著眼睛,看那挖走了他本體的玄衣青年如是說。
那儲君發了半晌的呆,老半天說了一句什麽桃李,而他身邊站著的戴和奇怪面具的人捂了臉。
青吾等啊等,也沒再聽到什麽話,便掀開了眼皮:“喂。”
那人起身來到他面前,青吾有些後悔怎麽不把自己的人形搞得高一些,竟比一凡人還矮半個頭。
儲君低頭輕聲:“如今找到了。”
本體木頭的樹妖分辨不出其中不同,只是內心想著,這廝睫毛好長,來日報仇剪禿。
冬去入春,儲君下朝後找他。庭院簷下,庭中花隨春風開滿,滿目的絢爛美麗。
“先生像是從雲中露出的明月。”
簷下,著褚紅常服的儲君親自煮著酒,斟了一杯給對面的青衣琴師,隨心而動,無所遮掩,看著他笑道:“先生又像隻刺蝟。”
青吾手剛要伸出去,聽此便縮回去,扭頭看庭院裡的花。
“光景正好,莫觀奇妙。”儲君帶著杯盞繞到對面放下,身形擋住了青吾的視線。
他說:“你現在就擋了我的光景。”
他笑:“應觀我。”
而後青吾真直勾勾地看了老半天的眼前人,反倒把那儲君看得耳朵發紅,低頭看杯中酒,如看心中人。
“是萬物之形,也是萬物之光,在我眼前流轉……”他又輕又快地說著什麽,青吾聽不清,困惑不已:“對我說話嗎?說什麽?”
“你聰慧得像個盜賊。”儲君飛快瞟了他一眼,搖著杯笑:“隻說這一句。”
凡人真複雜。
但也很有趣。
青吾原先只是來要回本體,時日漸深,卻漸漸覺得仇人很是有趣,報仇前不如再看看。
始知紅塵春深,誤入不知歸是常有的事。
帝宮內日子是不同於白湧山的愜意,他遠遠看過自己的本體,那梧桐樹在花園裡,逐著光,只是入春以來,還沒有花苞。
那天凡人又來,抱著綢布包裹著的長物件,越靠近他一步,青吾覺得身上多一分的難受。
儲君把東西橫放桌上,不知情的開心:“青吾,我帶了一把新製的琴來,材質絕佳,與你一起試試。”
揭開綢布,剜自他心頭的梧桐琴見天日,天真無知的凡人撥動琴弦,聽著那琴音余韻笑著對他說:“你聽,多好聽的琴聲,你來試試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