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我去!”周刻躲避著它的小黑爪,伸手一把蓋住它笑意滿溢的眼睛,箍著狐狸盤腿坐到地上,不輕不重地拍它的尾椎骨:“叫你調皮,叫你頑劣。”
小狐狸耳朵抖動著,或嚶嚶或嗷嗷,玩得起勁。
周刻拍夠了又將它撈上膝蓋,輕捏著它耳朵閑話:“你在這裡住得久麽?”
小狐狸抻懶腰一樣伸出兩隻爪子,張指以示。
“十年啊。”周刻又去捏它小爪,在心裡漫無邊際地設想潛離的過往。
狐妖剛下山遇到了個王子,那人是個了不起的將軍,他們周遊天下十五年。後來那人的轉世與前世完全不搭,拖著病軀退隱避世,浪慣了的狐妖又在這裡度過了十年。
周刻輕戳小狐狸的鼻子,它叼住他指尖嚶嚶叫。
這麽一隻小可愛,那麽一個紅衣人,陪在你身邊十年,誰架得住呢?
只是怎麽只有十年光陰?
“喵,喵,大人、大人哇……”黑貓又哭唧唧地跑來衝氣氛,小狐狸從他懷裡站直起來,周刻也一秒切換正經。
黑貓上氣不接下氣地衝過來,吧嗒吧嗒地喵嗚:“大人,您快幫忙看看貓仙吧,她出事了……”
周刻二話不說抱起小狐狸就跟著黑貓趕去。閃到了她屋裡,便看見燕兒臉色灰敗地趴在鋪了柔軟毯子的地板上,雙手毫無目的地摸索著地板,始終無法爬起來。
周刻顧不上其他,連忙上前去攙扶她:“燕兒姑娘!”
燕兒艱難地循聲抬頭:“是……仙人大哥麽?”
“是我!你養的那隻黑貓通人性,跑來找我撓爪子。”周刻小心翼翼地扶著她的肩膀,不敢多用一絲力氣,“燕兒姑娘,你有沒有覺得身體哪裡出問題?”
小狐狸無聲邁步來到她面前,停在她面前不出聲。
“我不小心從椅子上摔下來,幸好地板上鋪著厚毯子,倒是沒什麽大問題。”燕兒借著他的力掙扎起來,鬢邊冷汗直滑落。
“那我還是扶你到床榻上去歇息吧。”
“好,多謝您。”
周刻扶著她坐在床板上,小狐狸悄無聲息地跟了來,抬起爪子在她面前晃了晃。
她的神情沒有任何變化。
周刻的心猛然揪了起來:“燕兒姑娘,你、你的眼睛看不見麽?”
燕兒的瞳孔放大了些,冰藍的左眼越發顯得妖異。但很快,她錯愕了一會兒又平靜下來,抬手輕撫自己的眼睛輕笑道:“是啊……我看不見了。”
“你的身體正在衰敗。”
她微微吃驚,睜著茫然的異瞳側首:“靈寵先生也在麽?”
小狐狸看著她:“在,我一直和道士在一塊兒。”
燕兒靠在床欄邊笑:“抱歉,我這模樣,叫兩位看笑話了。”
周刻心塞不已:“千萬別這麽說,我們萍水相逢有緣,我還等著喝姑娘和小余的喜酒呢。”
黑貓跳到她的床上喵嗚,燕兒循聲過去揉黑貓的腦袋,朝向他們輕柔說話:“我一直覺得兩位是高人,如今這裡沒有別人,我想悄悄問兩位,你們能看出我所剩的時日麽?”
周刻一時說不出話來,隻眼圈紅了。一邊的小狐狸回應:“能。”
“夠麽?”
“不夠。”
燕兒手一頓,指尖微微發抖,笑得慘然:“我想……也是。抱歉,仙人大哥,這杯喜酒恐怕來不及斟給你。”
“斟得起。”小狐狸向前踏出一步,周身靈流暴漲,毫無征兆地在她面前化出人形——簡直像是一時奮起的賭氣。
黑貓和周刻都給嚇了一跳,黑貓迅速縮到床尾團成瑟瑟發抖的一個煤球,小道士則往他挪進了一步:“你想做什麽?”
燕兒看不見,不知道眼前上演了狐狸變人的場景,隻一臉茫然:“先生方才說什麽?”
化出人形的潛離白衣蹁躚,神情是難得的肅重。他沉默地並指點在燕兒額間,忽然抽出修為注入她脆弱的凡人之軀,就如之前那群貓妖輸出修為渡給她續命那般。
燕兒也感受到有澎湃的力量在湧入體內,眼前的黑暗甚至開始驅散。
“先生?”
“無事,姑娘請坐,我給你治療。”潛離的長發被靈流刮得向後飄,“你和小余的婚事定然能如期舉行,我保證。”
周刻在一旁呆了片刻,隨即也抬起手來和他一起輸出修為。
燕兒有些不知所措,眼周紅了些許:“兩位……”
“燕兒姑娘不必往心裡去。”周刻斂了眉目,“就當是我們閑得慌。”
潛離看了他一眼,他亦看向他。一瞬之間,潛離眼中泛了複雜情愫,周刻回顧不語。
他心想,軸狐狸。
狐妖自漁村裡聽到“異香谷”三字開始便擰著股勁,周刻途中細想,很快回過了味。來自異香谷的異瞳少女坐在輪椅上病弱無依的模樣,叫狐妖追溯起了九百年前的故人。
異香谷,病秧子,哪一個都戳在他心上。
周刻安靜地和他一起給燕兒渡修為,竭力彌補遙遠的不圓滿。
燕兒眼神逐漸清明,顯然是看清了眼前。她從靈流的漩渦裡往後掙扎:“夠了,兩位快停下!”
潛離這才收了指,下一秒又嘣的化成了一隻小狐狸,叫周刻抱進了懷裡。到底分出了神魂,這大妖怪此時沒以前那麽威風。
燕兒眼角落了淚:“先生,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