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政使話音剛落,朝堂上議論聲起。
儼然通政使的話不無道理,央樂侯聽著身後的認同聲,蹙眉道:“通政使未免也太危言聳聽了,這北疆既然派刺客來月華行刺,不正是說明北疆對我月華與離洛結盟頗為忌憚,如今刺殺不成,殺他們幾個歌姬,諒北疆也不敢再輕舉妄動。”
他有心想殺那些歌姬泄憤,因他是儲君外祖,附和他的人不在少數,也有驚心於通政使的揣測,不同意此舉的人,朝堂上爭吵不休,南宮若塵隻靜立在自己的位置,一言不發。
啟晟帝目光落在他古井無波的臉上,想到昨晚宮宴上他護著離洛王爺的舉動,眸色暗沉,待朝堂上稍靜,便開口問道:“塵兒,你覺得那些歌姬該如何處置?”
隨著他的一句問話,所有人的視線轉而落在四皇子身上。
離洛與月華的結盟是這人一手促成。
北疆“獻舞”的歌姬還贈玉簪向他示愛。
兩種處置似乎都與他有多少關系,於是群臣的爭吵聲也跟著停了下來,似乎在等他做一個決定。
南宮若塵淡然抬首。
他正視啟晟帝晦暗不明的雙眸,薄唇輕啟:“兒臣以為,當嚴審。”
“審?”
都已經確定是北疆的刺客,還需要審什麽?
茫然過後,群臣互相對視,有些不明其意。
忽然有人恍然道:“四皇子所言有理,歌姬入殿,必當經過重重篩選,殿外又有禁軍嚴查看守,可昨夜的北疆刺客,卻輕易混進了宮宴。”
不僅混了進去,還連同兵器也一並帶了進去。
他們該查的,不是刺客來自哪裡,而是誰將刺客放了進去。
換而言之,是他們的月華皇宮,出了內奸!
朝堂上又開始議論,央樂侯卻嗤笑道:“誰不知道昨夜那名為首的刺客被離洛使臣帶走,四皇子既說要嚴審,難道不該審那帶頭之人?只是陛下已經開口,將人贈予離洛翊王,四皇子是要反悔,找離洛使臣把人要回來不成?”
說著還不忘抬頭看了啟晟帝一眼。
離洛使臣到月華的時間雖短,但明眼人都能看出來蒼翊與四皇子的關系匪淺,要將人要回來也不是什麽難事,只是此舉會讓人覺得月華國君出爾反爾,損的是帝王顏面。
高位上啟晟帝果然沉下了臉。
對於央樂侯的挑撥離間,南宮若塵依舊泰然自若,“不用將人要回來,兒臣識得那人。”
啟晟帝眯眼:“你認得?”
“是。”南宮若塵道:“歌姬予羅,從北疆而來,卻並非是北疆人,她是離洛叛逃皇子蒼離的人,昨夜歌姬所贈之發簪,乃皇妹入離洛和親時的陪嫁之物。”
離洛三皇子叛逃入北疆一事已經不是隱秘,聽聞此言,群臣愕然。
“既然是公主的陪嫁之物,又為什麽會出現在……”
央樂侯下意識的一句反駁的話啞在喉間。
所有人幾乎同時意識到月前離洛大軍逼至嘉南關是為了什麽。
本來以為這只是離洛出兵月華的借口,現在看來卻並不是這麽回事。
和親公主被人調換,引起離洛對月華的誤會,險些掀起兩國征戰。
如今屬於安和公主的玉簪卻出現在了逃亡北疆的蒼離的手裡,所有的事似乎瞬間明朗了起來。
啟晟帝按在龍椅上的手微微攥緊,“你既然已經知道,宮宴上為何不說?”
南宮若塵垂首:“兒臣憂心皇妹安危,一時疏忽。”
“……”
他此時情緒低沉,任誰也不會懷疑他所說的話的真假。
昨夜四皇子看到那玉簪時確實出現過情緒波動,群臣當時以為他是因為氣憤,不曾想還有另一份隱情。
朝堂上多是有心之人,除非故意裝傻,不然有些事只需要一分提點,他們也能揣摩出十分的結果。
“蒼離帶走安和公主,以刺客換之,顯然就是要引起兩國開戰。”
“他此舉未成,必然會另想它法。”
“……”
不止一道視線落在沉默了的四皇子身上。
年前月華國大張旗鼓的迎接四皇子回國,足以說明他對月華的重要性,如今蒼離命人送來安和公主的發簪,便是表明安和公主在他手裡,若是月華參與北疆與離洛的戰爭,他就會用安和公主的性命威脅,讓四皇子投鼠忌器。
不僅如此,昨晚宮宴刺殺,群臣傷亡不重,卻也折損了幾名官員,刺殺的目的,或許是為了造成月華國內政不穩,甚至有人猜測,數日前有關張家二小姐索命的謠言,也有北疆奸細故意放出,意在擾亂月華,讓離洛面對北疆孤軍奮戰。
北疆的一場刺殺,讓月華臣子意識到結盟的重要性,既然已經結盟,就是一條繩子上的螞蚱,唇亡齒寒,一旦開戰,月華國絕不可能獨善其身。
這就是南宮若塵的目的!
他的父皇,目光短淺,為鞏固皇權要殺離洛使臣嫁禍三大世家,卻不考慮使臣在月華身死,就算世家被離洛問責,損的也是月華的國力,摧毀的是兩國之間的信任,結盟不穩,若是離洛兵敗,下一個就會輪到月華。
分清利弊,啟晟帝當即下令,嚴審北疆刺客,徹查昨日所有與刺客有過接觸的宮人,同時命令北疆邊境的守軍,補足糧草,隨時備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