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心不悔,世事無常,夢如飴。
密閉的隔間內,兩人交頸而臥,狹窄的床榻上,兩人相擁而眠,明明誰都不願睡去,卻一個比一個睡得更沉,直至天邊泛起魚肚白,也未曾醒來。
天色大亮,巡邏的士兵被人換下,守兵手持槍戟,神情肅穆地守在營帳附近,營地後方已燃起了炊煙,因緊鄰的江流位處下遊,為防月華人在水中下毒,大軍在營地內部鑿了一口土井,做飯便是取用的井中的水。
距離王帳不遠的議事主營帳內,離洛將領齊聚在議事桌前,昨日因翊王受傷,大軍匆匆撤退,回營之後他們被轟出營帳,留一個來歷不明的人宿在王帳,至今日早晨也不見有任何動靜。
“王爺傷勢如何了?”
上首有人發問,身著塑身綿甲,隨身攜帶的佩劍斜掛在側腰,他渾身上下打理地一絲不苟,深邃的眼眸,加之眉心之間因常年皺眉形成幾道深深的溝壑,看起來有幾分不怒自威的味道。
此人名喚吳灝,是常年駐守在嘉南關的離洛守將,慶元帝親封的威遠將軍。
有人應道:“暫時不知,凌雲統領守在帳外,不讓任何人入內,那位公子命人送了傷藥及包扎之物,想來……王爺應當沒有大礙。”
那人明顯與翊王殿下是舊識,且凌雲對他也是恭敬有加,他的身份必然非同一般。
“稟報將軍,帳外有月華和談使臣求見。”
“和談使臣?”
帳中幾人對視一眼,吳灝道:“讓他進來。”
守衛應聲退出去,隨即帳簾被人掀開,緩緩走進一人,身形修長,如松如竹,面如冠玉,俊美絕倫。
吳灝瞳孔微縮,驚道:“是你?”
……
自昨夜一場大雨,離洛駐軍營地被衝刷地四處泥濘,經兵士踩踏,連帶著帳幕底邊也蹭上了許多汙泥。
辰時末,凌雲端著飯食送入王帳,蒼翊正坐在案台後觀摩平鋪在上面的一張地圖,吩咐凌雲將東西放到邊上,問:“他吃過了嗎?”
凌雲道:“公子自進帳之後,一直在與吳將軍商談,還不曾用過。”
“……”蒼翊鳳眸微抬,看了眼還冒著騰騰熱氣的飯菜,收回視線道:“讓妙風妙雲來見我。”
“是。”
妙風妙雲入王帳時,另一邊的主營帳內,吳灝屏退了帳中其他將領,隻留下了一位記室參軍。
“四皇子當真是好本事!”
“……”
凝視他半晌,吳灝態度並不是很好,他從未想到昨夜出現在軍營中的來歷不明的人竟會是月華國的人,更沒有想到月華國此次派來談判的人竟是皇室中人!一想到昨日他竟然放任敵軍之人在己方營地中待了一宿,而他們卻毫不自知,便隻覺得渾身發涼。
昨夜若是此人有心做些什麽,離洛駐軍必然損失慘重,後果不堪設想。
更重要的是,年前月華國為迎此人回國,以十萬大軍逼近駐地,施以威脅,要說對離洛後來的妥協,最為憋屈的不是身在皇城的帝王,而是他這個駐守邊境的守將!
恰巧此次開戰又是因月華和親公主而起,作為同這兩次紛爭都有莫大關系的當事之人,吳灝自然是給不了他什麽好臉色!
理了理思緒,他淡然道:“若是為和談而來,四皇子怕是找錯了人了,如今我方軍營做主之人,是翊王殿下,而不是本將軍。”
南宮若塵道:“我是來找將軍你的。”
“本將軍說了,此事……”
“只怕此事,只能由吳將軍做主了。”身旁一人接話,狀似隨意地開口:“以四皇子和翊王殿下的關系,兩國之事,王爺自當避嫌才是。”
兩人同時側頭,看向說話之人,南宮若塵道:“秦公子。”
那人挑了挑眉,不予置否。
吳灝再次震驚,視線在兩人身上徘徊。
丞相之子秦戟,為逃婚自皇城離家出走至邊境,化名張戟,憑自身的能力從一個微不足道的小卒混跡到如今將軍記室的位置,掌章表書記文檄,所有人隻知他的名姓而不知其來歷,他的真實身份在軍營裡只有吳灝一人知曉。
但這人卻是一語道明秦戟的身份!
月華四皇子曾長留離洛皇城,與翊王是舊識還在情理之中,然而秦戟一直待在邊境,他們又如何認識?
他自是不信這會是翊王殿下臨時告知,看兩人的交談,他們明顯不是初見。
“你們認識?”
秦戟笑道:“有過一面之緣,不過那時,在下可不知公子竟有如此身份。”
如今看來,當時為了隱瞞身份做出過河拆橋的事,也算說得過去了!
他眼中帶著興味,顯然還記掛著被人偷襲打暈的事。
南宮若塵默然。
頓了半晌,吳灝緊蹙的眉頭微微松開,“既然四皇子是來和談,那我們便來談談和談的條件,請坐!”
他眼中閃過一絲狡黠,唇角微微勾起。
他不是熱衷和平的人。
守在嘉南關數年,他便荒廢了這數年,月華國君膽小怕事,處處忍讓求全,好不容易由月華掀起一場征戰,能一雪前恥,他如何會放過這次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