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人進去通稟之後,迅速有人出來,將候在殿外的兩人迎了進去。
金碧輝煌的寢殿燃得通明,燭光晃了人眼,左麒作為醫者,被請入內殿,而南宮若塵身為皇子,無召不得進入,便同外殿的其他人一起,站到大殿兩側侯著。
因他的府邸離宮門最遠,是最晚趕到,外殿已整齊地列了兩排的人,一邊是諸位老臣,一邊是各位皇子。
所有人在打量他的同時,南宮若塵也同樣在打量他人,那幾位老臣中,有人是從前朝便為官的兩朝元老,還有三人,卻非朝堂中人。
十多年前,新帝繼位,為鞏固皇位,借世家門閥之力清除異己,許以官位,然而帝王太過低估了世家大族的野心,因世家勢大又是功臣,啟晟帝膽小怕事,不敢與其為難,十多年來任其做大,以致於如今皇權勢微,處處受製於人,所幸各大門閥世家互相牽製,皇室才能苟延殘喘至今。
皇城內地位超然的鄭,楚,張三大世家,鄭家當代家主鄭旭盟,乃當朝太尉,掌數萬兵權,為三大世家之首,楚家家主楚雄,被封央樂侯,其女楚欣然入宮為後,誕下六皇子,再有張家,家主張臨,曾入宮為皇子授課,其二弟張瑜,通陰陽算八卦,被尊為國師,長居於宮中。
世家中人入朝為官且身居要職,在皇城乃至整個國內勢力龐大且盤根錯節,世家不除,無論是何人繼位,都不過是受人壓製的傀儡帝王罷了。
南宮若塵抬眼看向離內殿門口最近的一人,那人是承守宮的一個女官,以她的身份自是沒有資格站在此處,身份足夠的,是他懷中抱著的人。
承守宮是繼後所居的寢宮,此時被女官抱著的,不過一個三歲孩童,圓嘟嘟的小臉一張一合,黑溜溜的眼睛也不安分,在殿中之人的身上看來看去,似是覺得有趣,咧嘴便笑,又被女官迅速將嘴捂住,警示般地搖了搖頭。
這個毫無威懾力的小孩,卻是兩月之前,被封為月華儲君的繼後之子,六皇子南宮炎月。
他在打量儲君的同時,那人正巧轉頭與他視線對上,幼童純淨的雙眸眨了眨,突然開口道了一聲:“皇兄!”
吐字極為清晰,讓人想忽視都不能,殿內所有的視線順著他的目光落在南宮若塵身上,眼中皆是驚訝。
他們皆在此處站了許久,六皇子可不曾說過一句話。
南宮若塵同樣深感意外,六皇子年幼,兩歲前從未離開過承守宮半步,連各種宮宴都不曾出席,他又有半年未歸,是以他們雖是兄弟,三年間卻是從未見過面,今日初見,一個孩子如何認得他的?
良久無人應聲,許是覺得殿內情緒各異的臉色十分有趣,又笑著想要拍手,被女官大驚著阻攔住。
在其他幾人身上掃過一圈,南宮若塵淡淡將視線收回。
與他同側而立的,除卻六皇子之外,還有三人,有兩位比他年長,且已經及冠封王。
祁王南宮玄,為皇室長子,卻因出身不高,為人膽小怯懦,次子南宮桀,被封澈王,為貴妃之子。
再有五皇子南宮成羽,年至十歲,在眾皇子中並不起眼,就連此時站在他身旁,也不見任何情緒波動,顯得有些木訥。
而三子瑜王,為元皇后所生嫡子,卻已在數月之前在其府中暴斃。
如今的月華皇室,祁王不堪大用,五皇子六皇子年幼,二皇子雖有才能,然為人高傲自大,殺伐成性,若他登位,則戰亂不止,這也是月華各位老臣,千方百計迎四皇子回國的原因。
國君病重,若由三歲儲君繼位,朝居動蕩不安,月華社稷必將毀於一旦。
皇室之中,還有幾位公主,只是這樣的場合下,卻是不會出現的。
思索間,殿中沉靜,六皇子不過一個孩童,看不懂眼下沉重的氣氛,隻覺得少了人關注自己,又被控制著不讓發笑,心中委屈,便大聲哭了起來。
驟然響起的哭喊聲在寂靜的外殿顯得格外突兀,女官再次去捂他的嘴卻被他倔強地躲開了,在女官懷裡不住地撲騰:“皇兄!要皇兄!”
他鬧得很凶,女官無論如何也哄不住,不安地朝內殿看了一眼,一時犯了難。
“給我吧。”大皇子離得最近,見狀伸出手去,欲將人接過。
南宮炎月抬頭看了他一眼,忽然嘴角一癟,連連搖頭:“要皇兄!”
他掙扎地太厲害,女官不敢太過用力,一時不慎,竟被他掙脫跳下了地,得了自由的六皇子十分欣喜,跌跌撞撞地開始跑,徑直到了目標人物腳下,一把抱住腿道:“皇兄,抱!”
南宮若塵:“……”
小小的身體扒著自己的衣袍一角,費力仰著頭直直地盯著自己,那黑溜溜一眨不眨的眸子莫名讓他想到了遠在他國王府的靈狐,一時竟有些愣怔。
“四皇子,您看這……”
見他既不將人抱起,也不將人拂開,女官有些為難,忐忑地問了一句。
南宮若塵回神,“無妨。”
低身把人抱起,孩童順勢便摟住了他的脖子,咧開嘴笑了。
被一個素未謀面的人抱著,他竟也不鬧了,乖乖地趴在南宮若塵懷裡,饒有興致地打量他頭上的銀製鑲寶玉的扣冠。
“不曾想六弟竟與四弟這般親近。”陰陽怪氣的話,出自澈王之口,帶著些嘲諷與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