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我將他從培養皿中抱出來的那一天開始,我能陪伴他的日子就進入了倒計時。他是多麽可愛的一個孩子啊,聰慧,單純,乖巧……世界上所有美好的詞匯都不足以形容他的特質……”
白博士顫抖著聲音說。
“可惜……”
眼淚終究從布滿皺紋的臉上滑落。
他對伊撒爾說:“然後,他遇到了你。他告訴我,你們將完成契約,他會變成一頭龍,你們會永遠永遠地在一起。”
“我太高興了。他背負了那麽多不屬於他的責任,吃了那麽多的苦,我以為,他終將擺脫那樣的命運。”
說到這裡,白博士的喉嚨徹底硬了,半天吐不出完整的句子:“誰知道……誰知道會是……”
聖子無法被標記。
無法變成一頭擁有永恆生命的龍。
在聖殿裡,聖子不被允許戀愛,也不被允許擁有自己的人生。
因為在他們短暫生命裡遇到的每一個所愛之人,都注定會分離。
雪憲是從培養皿中出生的孩子,並不和誰有血緣,也不屬於哪個家族。
他生來就屬於聖殿,屬於民眾,他與這世上的任何人都沒有關系。
沒有人比雪憲自己更清楚地認識到這一點。
親近雪憲的人,都能感覺到他身上那股通透的疏離感,他平靜、樂觀,他沒有多私人的願望,也沒有多久遠的願景。他接受生離死別,認為人類的個體雖然會死亡,但種族會延續。
雪憲是個清醒的遊離者,若那日來臨,他不會抗拒自己的命運。
可是有一天,他遇到了一頭非他不可的幼龍。
他閃亮的眼睛,溫柔的梨渦,從此都有了存在的意義。
一無所有的聖子愛上了龍,第一次與這世界建立起真正的鏈接。
但聖子沒有未來。
不會有幻想中的退休生活,不會有新的工作,也不會建立家庭。
他們的人生總會在某個時刻戛然而止,像振蕩器上的繁複圖案被按了停止鍵,能量的波動在最強烈的一刹那爆發,然後消失。
他們是編織出來的一場甜美的夢,只在這世上短暫地停留,任何人都抓不住。
在走了這麽遠以後,雪憲還是孤身一人。
第83章
會議室。
通訊結束後研究員齊聚,一名黑發女性研究員問道:“強效抑製劑既然已經起了作用,執政廳為什麽不直接命令批量生產下發?如果人人都能領到一支抑製劑,那恐慌是不是能得到緩解?”
前幾天主城爆發了一波畸變潮,損失慘重,因為有了安城的前車之鑒,已經很快得到了控制。
但明目在網絡上發布的新信息,讓人們陷入了恐慌中。
“強效抑製劑伴隨嘔吐、四肢酸軟,免疫力下降的副作用,每一支強效抑製劑打下去,都需要專業的醫護照顧。”塗教授說,“這次畸變潮爆發,醫院的壓力本來就已經非常大。若是每個人都發一支……我們且不說醫院有沒有那麽大的能力接納病患,這其實沒有解決根本的問題。”
“而且現在連主城也突然失控,人們更想知道的是‘明目’說的是不是真的,銀龍是不是真的可以變成人形態,是不是真的也可以讓人類變龍。在這種爆炸性新聞裡,強效抑製劑簡直成了暫時的安慰劑。所以行不通的。”
好像是這樣。
黑發女性研究員慢慢泄了氣:“……您說得對。”
塗教授道:“執政廳那邊說,他們有理由懷疑明目手上還有更多珀爾修斯計劃的資料,文件、視頻……隨便拿一樣出來,都會引起暴亂。”
理查德醫生問:“既然抓不到他們,那網絡管控呢?”
塗教授:“已經在做了,棲息大陸私人通訊網絡全面癱瘓,但你永遠捂不住所有人的嘴。如果他們真的有,那麽曝光只在一時,遲早而已。”
“明目到底有什麽目的?!這樣做有什麽好處?!”
“不清楚。”塗教授說,“我倒是知道,明目的標語是‘願人類保持清醒’。”
“哈!反社會分子而已!”
“我看他們從沒做過一件好事!他們才應該清醒清醒!”
義憤填膺後,會議室安靜幾秒。
“所以到底是誰泄的密?”另一名研究員敲著桌子,咬著牙問,“這種時候把機密散播出去,其心可誅!”
“我們在查了。”與學者們一起前來龍嶼的軍方代表說,“研究所、軍方,每個知道這件事的人的背景、經歷都在查。我們的日常通訊有嚴格的管控,要泄密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如果這個人就在我們眼皮底下,那麽一定可以揪出來!”
“執政廳的當務之急是遏製這波新的畸變潮,而不是來催我們的進度。”
說話的是坐在桌子另一頭的雷利。
雷利非常年輕,在科學院從事的又是關於龍的研究,按理說沒有什麽在這裡發言的資格。
但是他來自科爾森家族,家族中不僅有混沌日前就參與了“珀爾修斯計劃”的大名鼎鼎的生物學家、作家斯圖·科爾森,還有如今在執政廳擔任特別顧問的菲·科爾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