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那一晚，隨性的神是在龍族的城堡裡歇下。

　　龍族居住地很冷。

　　盡管龍族們已經燒起了柴火，給神送上最昂貴溫暖的被子。

　　可一夜過後，神仍是得了一點小感冒，白皙的臉漲紅，不斷打起小小的噴嚏，軟糯的聲音帶上了鼻音。

　　即便一天過去神就恢復健康了，但子民們仍是很內疚。

　　神那天離去後，名為“神的休息所”的神殿拔地而起。

　　子民們可以保證，下一次神明降臨於世時，會有溫暖的房子住、可以睡在柔軟的被子中，可以喝到暖融融的熱牛奶，可以擁有一晚好夢與漫天星空。

　　而神沒有再到來。

　　神就這麽消失了萬年。

　　子民們為他準備的神殿，孤零零在奧林匹斯山中佇立了萬年。

　　人魚王想到這些傷心的往事時，眉頭皺起，海藍色狹眸閃過不悅的情緒。

　　他往前一步，推開了用白銀鑄造成的殿門。

　　“嘎吱——”

　　萬丈天光自穹頂灑落。

　　按理來說，荒廢了萬年的建築物內部，應該是長滿蜘蛛網、布滿灰塵、破敗不堪。

　　可神殿內部卻與常理絕然相反。

　　萬年前是什麽樣，現在依然是什麽樣。

　　單人床乾乾淨淨，棉被疊起，松松軟軟的模樣印證著棉絮是剛采摘下來不久。

　　床頭桌放有一杯熱牛奶，牛奶氤氳出乳白色的熱騰騰霧氣，故事書嶄新潔淨，是這幾天剛出版的。

　　一叢沾滿露水的鮮嫩薔薇花，無聲在神的窗台前綻放。

　　陽光穿過森林，帶著紛揚的綠意，透過落地窗，灑落至褐色的木質地板上。

　　地板光亮如鏡，帶有剛擦拭過的淡淡水汽。

　　——神萬年離開後，子民們並沒有將神殿荒廢。

　　每一個種族的首領，都會按日輪流來到神殿中，將一切都重新打掃布置一次。

　　生怕神哪天突然降臨，卻沒有溫暖適宜的地方住。

　　他們就這麽戰戰兢兢地堅持了萬年。

　　而今天輪到了人魚王值日。

　　人魚王明明沒有開始打掃，神殿裡的一切卻非常乾淨舒適，讓他無從下手。

　　很明顯，昨天值日的精靈王，不但早上打掃了一次，半夜三更又來打掃了一次。

　　人魚王：“……”

　　一個機器人突然從光影中冒出。

　　這機器人負責在神殿裡進行一些簡單的清潔維護，它電腦模樣的頭部，彈出幾行文字。

　　【人魚王陛下，神明陛下昨天已經回歸了，您還要繼續打掃這裡嗎?】

　　人魚王：“?”

　　人魚王覺得這問題簡直是廢話，他毫不猶豫沉聲回答：“要。”

　　“神明陛下只是回歸了，沒有降臨於世，我們要隨時確保他來到這個世界時有地方住。”

　　“更何況，神明陛下變成了一個更加脆弱的幼崽。”

　　【……】

　　人魚王沒有理低智能的機器人，他挽起袖子，扎起了長發，從儲物間中拿出拖把和抹布。

　　——然後擦拭起了昨天精靈王已經擦過不下十次的地板。

　　人魚王打掃的動作嫻熟到讓人心疼，與他妖異冰冷的外表格格不入。……畢竟這是他第一千次值日了。

　　呲溜，呲溜呲溜，呲溜。

　　人魚王用拖把使勁剮蹭著地板。

　　地板幾乎要被人魚王擦到禿嚕皮，乾淨到不能再乾淨，一顆粉塵都沒有，像深海水鑽一樣閃閃發光。

　　人魚王熟練地搞完大部分衛生後，來到了窗台前，凝望了窗台上熱烈盛開的玫瑰花許久。

　　這叢薔薇花，一看就是精靈王昨天移植過來的，沾染著精靈族獨有的草木清香。

　　比起薔薇花，人魚王覺得亞特蘭蒂斯裡的海藻花更好看。

　　他正想把薔薇花采下，換成海藻花時，突然被一隻戴著白色禮用手套的手攔住動作。

　　人魚王轉過頭，看見了……精靈王。

　　兩位首領的身高差不多，以至於兩人能完全四目相對，尷尬得很。

　　人魚王皺眉：“珀爾修斯，今天是我值日，你來這裡做什麽?”

　　精靈王依舊是那副溫和的模樣，森綠色的眼眸裹著笑意，眉頭松展，笑眯眯道：“海繆先生，我是來給薔薇花澆水。”

　　人魚王沒給精靈王留面子，頭一偏，悶聲道：“我覺得海藻花比薔薇花更好看，神明陛下會更喜歡薔薇花。”

　　精靈王沒說話，仍然在微笑，俊美的面龐溫溫柔柔。

　　直至寂靜的神殿，突然響起了第三者的聲音。

　　他們同時回過頭，看見了龍族首領。

　　人魚王：“?”

　　精靈王：“……”

　　龍族首領非常自覺地說道：“我前天值日時，不小心把牆壁擦禿嚕皮了，現在拿來了工具補上。”

　　說罷，他挪開了玄關的鞋櫃。

　　人魚王蹲下身，使勁湊前去看，看了好久，終於看見了有一塊指甲蓋大小的落漆。

　　行口巴。

　　不好意思等到了值日天的人魚王，十分尷尬地與兩個王共處一室。

　　就在他想找個理由，將兩個人拎出去時，腦海中突然彈出來自神的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