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上背著他自己的命,還有他身後這群貓的命。
他挑的刀不大不小,刀柄長,刀身也長,但刃薄,很輕易就能插進窗框和玻璃的縫隙裡。
蘇黎咬著刀柄試了好幾次,因為嘴叼著不夠靈活,所以才有些艱難。
又往裡推了推刀,蘇黎等刀卡在那兒不會掉下來以後,側過身就開始推刀柄。
玻璃依然堅固,但木頭窗框卻開始碎裂。
蘇黎左推右推,將縫隙擴大以後又將刀推進去,繼續靠壓力壓碎木框,將玻璃和窗框之間的空隙擴大。
等到推不動了,他就上牙咬,叼著刀柄往前推,用盡了渾身的力氣。
他覺得自己要出汗了,熱的厲害,明明貓的汗腺只在個別部位分布,蘇黎卻還是覺得自己渾身都包裹著熱氣。
他緊張,又害怕,又有點即將逃出生天的欣喜。
其實這時候他可以朝著窗外喵喵叫,在現在這個社會,貓叫聲的確能引來人,但當那聲音是在別人家裡的時候,大家都會放棄轉而選擇離開。
人們默認救助的是外面的流浪貓,而不是別人的家貓。
蘇黎不想也不能節外生枝,他得悄咪咪的。
也不知道弄了多久,那塊玻璃終於松動了,蘇黎用刀把它往裡撬,將它弄得松松垮垮要掉下來的時候,才小心翼翼地手腳並用,把這塊玻璃弄到了廁所裡面。
還好沒割破他自己的嘴。
他沒讓玻璃掉下去,如果引來樓下的投訴,外面的人很快就會察覺裡面的異樣。
窗戶開了,蘇黎看了看這個自己能輕易鑽出去的洞,朝外望了兩眼,天還是亮的,但樹高葉密,看不到更遠處的光景。
他沒多看,轉身又朝屋裡跑。
他把所有的籠子門都打開了,但每個籠子裡的貓全都瘦得皮包骨,骨折斷腿還有各種傷口,能跑能跳的竟然只有幾隻一兩個月大的小貓,其他的貓別說從三樓下去,就是從籠子裡下去都艱難。
蘇黎只能「喵喵」地囑咐它們。
在這裡等他,他很快就回來接它們,把它們都救出去。
如果門被暴力打開了,或者說壞人從窗戶裡闖進來了,沒有傷害它們的話也別動,除非真的要受傷了,那時候再反抗。
不管他在哪兒,他都會很快回來。
那個男人帶著他沒開多久的車,他知道沈氏集團的大廈在哪兒,他也會看路標,就算是跑他也能跑過去,然後帶著沈作殺回來。
所有的貓都很安靜,它們就在籠子裡靜靜地看著蘇黎,然後溫柔地「喵喵」兩聲,像是認同了蘇黎的話。
蘇黎吸了吸鼻子,轉身就朝廁所跑,跳上窗台就鑽了出去。
他也想現在就救它們出去,可蘇黎自己下三樓也很艱難,他根本沒法再叼上一隻貓。
能幫他的只有沈作了。
沈作沈作,要趕緊找到沈作。
蘇黎就是抱著這樣的想法,不知道從哪裡來的膽子從三樓的窗口跳了出去,朝著旁邊的樹乾撲過去。
他從沒有在這樣的高度跳躍過,盡管那看起來並不是什麽難以跨越的鴻溝,就只是不到一米的距離,他跳過去也成功了,但蘇黎還是死死地抱著樹乾,緊張到像是心都要跳出來。
蘇黎知道自己不能在這裡耽擱時間,但他的腳有點軟,他在那兒蹲了十幾秒鍾才緩過來,順著樹乾往下爬。
這不到兩分鍾的過程中,蘇黎的心理默念的全是沈作的名字。
沈作。沈作。
等他平安落地,撒腿就要跑的時候,突然聽到有人在喊「找到了」,蘇黎那一瞬間心都停跳了。
他以為自己又被那個虐貓賊抓住了,直到那個人又喊著「找到月餅了」,他才恍然間回過神來。
那是個女生,不是男人。
她大夏天穿著辦公室的製服,熱得額頭的發一綹一綹地黏在那兒,卻笑得很開心,飛快地朝他跑過來。
蘇黎認得她,有時候在十五樓,她會給他開電梯門。
沈作他們已經找到這裡來了。
蘇黎腦海中突然浮現出這個肯定的猜想,一下子心安了。
他就蹲在地上,看著附近的人聚攏過來,有他認識的,有他不認識的,但被圍攏在中心的他連呼吸都放松了。
他看著她們打電話,然後在電話撥通後不到一分鍾,他眼睜睜地看著沈作從他逃出來的那座樓的樓道裡跑出來,腳步飛快,直接把他抱了起來。
沈作身上也都是汗,蘇黎還沒見他這麽狼狽驚慌的樣子,好在他現在抱住了蘇黎,所以深吸了口氣以後就有了要批評他的心。
蘇黎頭一次被打屁股,沈作手勁兒大,他還有些疼。
大概是疼了,蘇黎眼睛一熱,「喵喵」著就開始掉眼淚。
他也害怕,他怕死了。
他在心裡喊了多少遍的沈作,他就有多想見他。
蘇黎想過最壞的結果,就是自己死在那個不見天日的小房間裡,再也見不到沈作了。
但現在,沒等他去找沈作,沈作已經找到了他。
這對一隻快要走投無路的小貓咪來說,真的太好太好了。
蘇黎掉了兩顆眼淚,沈作就不敢再打他了。
懷裡中午時分還光鮮亮麗的小家夥,才丟了兩個小時就渾身亂糟糟的,毛發粘連在一處,身上沾著不清不楚的黑褐色液體,爪子更是糟糕,不知道是從哪裡爬出來的,一踩一個黑色腳印黏黏糊糊的。
沈作擔心他是不是受了什麽傷害,不然怎麽會變成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