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頓了頓,斜睨著將夜因恐懼震驚變得青白的面色。
繼續說:“這個時候……你可能會後悔,但是沒用了,靈流已經不受你控制了,又由於修士比一般人能扛,你這時候還不會死,只能感受渾身非人的疼痛,那種折磨會讓你後悔來這世上走一遭。”
攥在掌心的手都從溫熱變得驟冷,小徒弟的額角已滲出一層冷汗。
看來是真的被嚇到了。
雲諫沒有繼續說下去。
將夜咽了咽喉嚨,開始瘋狂慶幸自己沒有衝動到最後。
師尊剛剛說的話仿佛讓他感覺到自己就是坐在老虎凳上的囚犯,施刑的獄卒舉著燒紅的烙鐵,不緊不慢地一點點給他細數十大酷刑。
但他很困惑,抬頭問:“師尊怎麽知道的?”
這種極端到自爆靈脈的手段,在修仙界肯定不常見,要不然不就跟恐怖襲擊似的,誰活得不暢快了就往大街上一站,嗷嗷嚎著要人陪葬。
將夜對這方面認知匱乏,也不僅僅是他徹底鴿了玄明長老的理論課。
而是,這種案例太少了,就算有,也被列入禁談話題。
雲諫並沒有回答他,只是凝著他的眼,端看了片刻,皺了皺眉。
將夜也沒追問,想來也是,師尊活了千年,身為活化石的他什麽不知道?
只有雲諫自己心底清楚。
他忘了……
忘了自己為何記得這麽清楚,忘了那種自己從未體驗過的疼痛,為何在腦海中烙印地那麽深。
就像是親眼見過……
本能地緊張起來,抓得將夜的手腕也死緊,都箍出一道紅痕了。
奉衣只是平淡地看著他們說完,甚至冷靜地瞧著雲諫眼底閃過的一抹不經意的困惑,卻並不好奇。
倒真就像是客氣的家仆,邀請客人蒞臨。
“仙尊,請吧。”
他篤定雲諫不會拒絕。
雲諫果然不曾拒絕。
下界的妖邪之事鬧大,不少人都認為那妖邪和雲諫脫不了乾系,就算他離開蒼梧城又能怎樣?回神隱峰?回去也是一樣被拘著。
在哪兒囚不是囚著?
“師尊。”
將夜又是難過又是替師尊委屈。
一雙杏眼都濕漉漉的,看著師尊柔弱可欺的樣子,就忍不住心底泛酸。
雲諫不去看他的眼,甚至松開了他的手。
到現在,他也不清楚將夜到底是偽裝過頭,還是真情流露。
雖然本質上是囚禁,表面上卻說邀了仙尊來府中做客,給雲諫安排了獨立的院子,一應用品都是最好的。
可將夜還是不放心師尊一個人。
這裡不是神隱峰,而是在別人的地盤上,萬一師尊被宵小欺負了怎麽辦?萬一被覬覦美色怎麽辦?
他不守著師尊,心底就七上八下難以安寧。
所幸,君家主以為他已經開始按照冊子上的安排有所行動,大大方方地借著徒弟服侍師尊的由頭,安排雲諫住進將夜的院子裡。
但院子外忽然就多了好幾個分神期的修士。
要是雲諫真要走,這些人肯定是攔不住的,但他們能及時通知君家主關於雲諫的動向。
師尊從走進城主府開始,就一言不發,甚至不理會將夜。
將夜也不知他是不是還在生氣。
到底是氣惱自己輕薄於他,還是氣惱被軟禁這件事?
他摸不著頭腦,也不敢貿然去問。
在城主府門口遇到衣衫襤褸,抱著空碗回來的表弟時,將夜想了想還是朝表弟打聽了下,蒼梧城有沒有給人解悶逗樂,打發時間的玩意兒?
畢竟這裡不比神隱峰,沒有師尊常喝的不知春,也沒有師尊最喜歡侍弄的冷梢幽曇。
真是委屈師尊了……
將夜越想越難過,直到走上長街,看著擺了滿目琳琅的小玩意兒,終於發現自己做徒弟的失敗。
他竟不知師尊到底喜歡什麽!
見了綰發緞帶,又覺得憑添俗氣,師尊的銀發似九天落泉,一支梅枝輕綰足矣。
看到書館,他興衝衝進去,蔫耷耷出來。
忍不住紅了臉,破口大罵,都是些什麽不正經讀物啊!
比他看的顏色文還露骨,還是……配上畫面的那種……
這個時代真他媽開放!
總之,最後他逛到滿街攤收,抱著一大袋回到小院,惴惴不安地敲了門,沒人回應,他就輕輕推門進去。
就見沉木案牘前,藤椅輕晃,師尊一襲白衣隨著微風輕輕晃漾,頎長指尖微撐額角,正在淺眠。
將夜小心翼翼地走過去,望著案牘愣了一下。 !!
啊啊啊!
他怎麽忘記了自己寫的小本本沒收起來!
忙不迭撲過去翻找,可一堆白紙下愣是看不到一張沾墨的字跡,他嚇得臉色唰一下慘白無比。
手一抖,懷裡的布袋啪地一聲掉在地上,裡面的小玩意兒滾出來,搖搖晃晃遊到師尊腳踝邊。
師尊醒了。
慌張的杏眸對上因初醒而朦朧著氤氳水霧的桃花眼。
將夜咽了咽喉嚨,眼神無處安放,僵硬地扯出一個極難看的笑。
“師尊醒了啊。”
“嗯。”
雲諫覷了眼滾落到腳邊的圓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