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瞬間,將夜又開始覺得這樣死好像也不算太糟糕。
神魂混沌中,外界的感知微弱,但還是能聽見身邊的人說話。
師尊淡泊的聲音離自己很近,他對道姑說:“你修為尚淺,強行剖開他人神魂自然會造成神魂斑裂。”
道姑唯諾:“仙尊說的是。”
師尊:“本尊已洗滌乾淨他今日來這後山的記憶,若是不放心你可以檢查。”
若是擱在無關痛癢的事情上,道姑定然不會失了禮數,但這件事不只是她在意,在場的幾人都重視。
她剖魂的技術精湛,哪怕不由她親自動手,只要探入一縷神識就能看清將夜的記憶是否真的被洗滌乾淨。
“得罪了。”
將夜感到一股冰寒刺骨的力量扎進前額,忍不住渾身一顫。
不同於師尊綿柔的靈流,這股力量顯然霸道很多。
將夜隻覺得自己像是一間房子,被闖入者翻箱倒櫃,搜得一片狼藉,翻了一遍又一遍,房內再也沒有落腳之地,像被土匪掃蕩了一圈。
闖入者什麽都沒找到,似松了口氣,啪地一聲帶上房門,撤了出去。
神魂被攪弄地混亂不堪,將夜才後知後覺地捂著喉嚨,惡心嘔吐。
眼前像是靄靄白霧漸漸散開,視線終於清晰,背後被汗濕了一大片,隻意識到自己還沒死,然後就昏厥過去。
等他再次睜開雙眼,是在神隱峰的水榭中。
弧形的窗欞外有潺潺溪流聲,潔白的幽曇開到極盛荼靡,從窗棱探入室內,而他正躺在窗邊軟塌上。
“醒了?”
師尊一襲白衣,頎身玉立背對著他,在桌前擺弄著什麽。
將夜忙不迭坐起,掐了一把自己的腿,疼地嘶嘶叫喚才放心,是有感覺的沒有癱瘓,又在心底默背了一遍圓周率和乘法口訣表,腦子沒問題,也沒傻。
除了渾身有些寒意侵襲而產生的冰冷外,沒有其他不適。
師尊走近,頎長如玉的手遞來一盞白瓷瓶。
“喝下去會好受些。”
瓶中的靈液泛出一股淡淡的香馨,將夜接過一飲而盡,入喉香甜。
頓覺暖流自胃裡流遍全身,渾身都緩和起來,將剛剛那股寒意驅散乾淨。
他倒不是不對師尊提防,只是腦子反應的比較快。
師尊沒打算殺他,也沒打算廢了他,之前的殘酷怕不是做給外人看的。
用心良苦啊。
師尊是真的愛慘了他……
將夜乖乖地眨著杏眼,圓溜溜的眸子偷偷瞧著師尊,瞥幾眼又不好意思地往回收,捧著尚有余溫的瓷瓶,腦袋上原本蔫耷耷的軟發又生機勃勃地立起來。
師尊的銀色長發被一枝白梅半綰在腦後,綢緞一般散發光澤,整個人像是最最名貴的禦瓷,又似不惹塵埃的雲上謫仙。
總之,不該待在人間才對。
大約是將夜潛意識的目光過於灼熱,如有實質一般,師尊似有所感,轉頭看著他,聲音清冷地恍惚是一輪清泠泠的冷月。
“可還有不適?”
將夜搖搖頭,一盞溫熱的靈液灌下去,一丁點不舒服的感覺都沒了。
甚至發現自己不但身體和腦子都沒事,就連說好的該被抹去的記憶也都好端端存在腦袋裡。
軟毛晃了晃,滿頭問號。
師尊道:“你以後切記,不可在任何人面前說自己今日的經歷,你今日不曾去過後山,也不曾遇見他們,一直在神隱峰,記住了嗎?”
軟毛又晃了晃,將夜點頭如搗蒜。
他歪了歪腦袋,猜測道:“所以……師尊剛剛不是要剖我神魂,只是演給他們看的?”
“神魂自然不能隨便剖開,即便是我,也不能保證會不會傷到你的魂魄。”
頗有些劫後余生的慶幸,將夜拍了拍心口。
皺眉一沉思,他又悟了!
“如果師尊只是來把我撈回去,他們不敢阻攔,卻不會放心,以後會找機會再對我下手對吧?”
師尊給了他一個“你不算笨”的眼神。
那雙桃花眼實在太好看了,天生帶著濃情蜜意,繾綣萬千,讓他即便只是一個淡淡的眼神就足以撩人勾魂。
將夜小臉一黃,驀地撇開眼。
又覺得師尊的軟塌像是滾燙的火爐,想到這張平平無奇的床榻曾經的作用,他紅紅黃黃面色難定。
一個鯉魚打挺就從床上蹦起來。
師尊沒察覺出他的異常,隻道:“你以後也要注意點,別被發現,還有……不要輕信他人。”
將夜垂著腦袋,借額前的碎發擋住自己尷尬的面色。
支支吾吾地連聲應是。
倏然,額前一涼,冷玉一般的觸感貼上他的皮膚。
師尊的聲音近在咫尺,“你很熱?”
“沒……沒有。”
將夜惶恐,他其實也感覺到了,身體莫名燃上的熱意讓他很不適應。
但肯定不是那道姑在他識海裡亂翻一通導致的,道姑的靈力是像冰霜一般的寒,是刺骨的痛,不是這種躁鬱的熱。
頓時,小臉通黃。
他悟了!
難道是這具身軀習慣了和師尊那啥,導致師尊一靠近,他就容易產生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