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注意到自己身上的衣服過於寬松。
這是師尊的。
他才意識到師尊比他要高出大半個頭,而自己這副身軀看起來確實年紀較小。
腦袋裡瞬間蹦出幾個詞匯:師尊文學、年下渣攻……
他剛要恭敬退下。
就見師尊轉身的時候臉色唰地一下變得無比蒼白,一雙劍眉緊擰,步伐虛浮,扶著窗框的指節都泛出玉色。
走路都走不了,腿軟成那樣……
很難不讓給自己貼好渣攻標簽的將夜心慌。
他瞧瞧自己這不算魁梧的小身板,嘖嘖感歎人不可貌相,原主也太狗、太狼了,竟然把師尊折騰成那樣!
師尊一個趔趄險些跌倒,堪堪扶住窗欞才穩住身體。
一雙易碎的桃花眸回望將夜。
“你回去吧。”
將夜一愣,他到底是回還是不回啊?
師尊這時候到底有沒有對他動情?
師尊這個樣子看起來很像被辜負被拋棄的脆弱外室,含嗔含怨,強忍傷心。
將夜被自己腦補地心情複雜。
師尊現在不怪他,是因為劇情還沒發展到那個時候。
他一定要堂堂正正做事,清清白白做人!
從現在開始,絕不能繼續染指師尊!
最重要的是,趕緊找個機會切斷這層關系!
想通了就強忍著歉疚的情緒,抱著衣服轉身就飛快跑出水榭小築。
而趕走徒弟的雲諫這時倏然咳了一口血,將夜聽到聲音,腳步驀頓,卻沒有回頭,咬牙逃開。
感知到將夜離開水榭,雲諫終於松了口氣。
步凌塵傳音過來,有些焦急。
“你忘了今天是什麽日子?怎麽還讓人進神隱峰?”
雲諫垂睫不說話,手背逝去唇角一抹血。
他確實忘記了時間,在溫泉中度過了兩個日夜,他當時昏迷過去,還以為隻過去一夜。
關於“忘記”這種事,說不清是無意還是隨意。
總之他沒那麽在乎。
黃昏已至,太陽沉下神隱峰,天邊的冷月也將要浮上夜幕。
桃花眼眶中,暗紅漸漸染上淺色的琉璃珠,清澈通透轉眼變成深邃的沉黑,垂膝的銀色長發無風自動,漂浮在身後,像是要將他整個人包裹其中。
雲諫揮袖,轉眼間消失在水榭中。
將夜進入水榭的時候,夕陽還在西照,眨眼間,就陰沉沉地像是要醞釀風雨。
而他在神隱峰轉悠了半天,都沒找到出去的路。
他是被那青年帶來的,當時滿腦子都以為自己即將面對疾風,心裡亂的要命,根本就沒記路。
現在讓他回去?
他不僅不知道自己住的弟子苑在哪兒,連下山的路都找不到。
他迷迷糊糊間,走到一池清潭邊。
將夜看到池水、潭水、湯泉之類的蓄水坑就覺得渾身不舒服。
不說他剛穿來第一個社死現場就是在溫泉中,就說他上輩子從小到大,幾次三番險些溺死的經歷,都足以讓他觫然發怵。
他命帶水災,最離譜的一次是睡著了差點淹死在浴缸裡。
這種經歷要多荒誕有多荒誕。
要不是月色矇昧,被陰雲半掩,山中又黑的,他根本不會主動往水邊走。
連回水榭的路都記不住的將夜,決定找個地方等一夜,明天天亮了或許會有路過的人將他帶回去。
就在這時,寂靜無聲的夜裡傳來一聲像是某種鳥類發出的清亮啼鳴。
但不是引吭高歌,也不是求偶獻媚,而是像被困在籠中不得自由,又受盡折磨而發出的悲鳴。
將夜回頭。
這時天空的烏雲撤開,釋放皎潔的月光。
他看到清潭中央有一株粗壯的白梅樹,虯枝從潭水中延伸出,盤根錯節著纏滾交織,拱出水面。
白色的梅花罔顧四季規律,一簇簇在枝頭綻開,朦朧的月色帶著淡柔的冷煙,模模糊糊地投射在白梅上,以柔光勾勒出透亮的輪廓。
鳥禽悲鳴,一聲比一聲淒厲。
從那繁花掩映的樹中央傳來。
將夜鬼使神差般繞著潭水移過去。
就見一片紅豔滾燙的血色濺灑在冷色的白梅上,越染越多,一層層疊上。
鮮紅變為暗紅。
簌簌發抖的白梅中央,露出一羽垂下的鳥禽翅膀。
奄奄一息的白鳥似乎已經沒有力氣再哀鳴,它趴伏在白梅樹乾上,一雙覆滿潔白翎羽的翅膀蔫耷著垂在身側。
它控制不了那雙羽翼。
那好似不是它的翅膀,而是被插入身軀的假翼。
“嘀嗒——嘀嗒——”
羽毛遮掩下,鮮紅的血液一滴滴從身軀淌出,落入樹下的水潭中,那水潭像是有了魂,不知饜足地將白鳥的血液吸收乾淨。
周圍有莫名的馥鬱馨香,極誘人。
月照下,將夜被反射的光晃了眼。
他看清了。
那隻白鳥的翅膀根部被嵌入了釘子,甚至拴上了鎖鏈。
它身上流淌的血液,也是從那嵌入釘子的傷口處流淌出來。
似乎驚覺有人看它,垂死的白鳥驀然睜開猩紅的雙目,淺色的琉璃珠被血色浸透,它拖著殘殞的身軀,掙扎著想要揮翅飛離,可翅膀已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