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也不一定是被蒙在鼓裡,說不定是心甘情願地自欺欺人呢?”
這話聽得洛言一頭霧水。
將夜說:“誰都想活著,哪怕多一天也好,所以,發現自己已死去的人還有執念,就不願入土為安,發現身邊的親友死去後,那些留下的活人也不會感到害怕,甚至願意假裝什麽都沒發生,就這樣守護陪伴,直到最後一刻。”
“畢竟是屍體,就算用特殊藥劑保存,時間久了一樣會腐壞,人死了就是死了,活著的才是人。”洛言如是道。
“你覺得什麽樣才是活著?是生命體征完好的,卻沒有理智和靈魂的人?還是肉身雖然消弭,精神意志卻永久存在的?”
將夜說完,並不打算聽洛言作答。
他眯眼看著漸漸熱鬧的長街,那些人如夢似幻,一個個被霧氣剪出影廓,看不清面容。
有時候覺得他們活生生的,有時候又覺得他們是殘留在人間的一段影相,風一吹就能散。
就是這樣脆弱的人,這樣不完美的人,會發泄怒意化身惡人,也會手捧摯愛溫柔以待,是巨木上的螆蜉,是滄海之中的蜉蝣,弱小又壽數短暫,強大又固執堅韌。
他覺得等自己再次回來,一定可以給君桐一個解釋。
他似乎想明白了。
君桐做的那些實驗都太片面了,他想用別人對他的不好,來證明人間無愛,人間無味,可人性從來都是善惡交織,他們會將惡的一面留給君桐,但不代表他們對所有人都這樣。
那些表面凶悍霸道,殺戮無數的屠夫,回到家還會洗去一身的血腥,哄抱著年幼的兒女;那些平日友善待人的人,或許也會有容忍不了的事物,行善濟世的大夫或許曾罔顧將死之人的哀嚎,用他們的身體試藥扎針。
善與惡哪有那麽絕對啊。
這一次去雲緲山,他們趕時間,洛言很願意送將夜去,並且他也有他的目的。
當重劍禦空,載著兩人飛躍重山萬裡,跨過湖泊綿延時,將夜本能有些顫抖瑟縮,他知道自己腳下的重劍已經被洛言變得很寬了,可他站在上面,周圍飄過流雲時,還是害怕的要命。
你讓一條溪流去飛?
那不是要命嗎?!
更何況,他曾從九重天跌落人間,那一刻的驚悚懼怕一直深埋魂靈,甚至記憶回來後,常常被墜落雲端的夢給魘住。
他從沒對雲諫說過這件事,怕人家擔憂自責,也覺得沒那個必要。
反正雲諫哪怕帶他乘火鳳,也會嚴絲合縫地將他摟在懷裡,他只要安安穩穩地睡一覺就能到達目的地,又有什麽好怕的?
從未想過,如今這種可能性。
將夜站在重劍上,腿都麻了也不敢動,濃厚的雲層撞過臉頰,偶爾迷了眼,讓他有些看不清周圍,他也不敢看,腳下比萬丈深淵還可怖。
“他很害怕,抖地我劍身都在顫了,危機時刻,英雄救美,動手動腳學不會嗎?”
將夜:“??”
誰在說話?
這聲音聽起來很像龍傲天標配的白胡子老爺爺啊,這種神秘存在一般隻住龍傲天識海中,說的話也只有龍傲天一個人能聽得見才對,怎麽會……
“呃,你,你冷不冷?”
洛言忽然轉頭看他,好像是聽信了那聲音的指導,磕磕巴巴地開口說:“我是說,風吹的冷吧?”
那能被將夜聽見的聲音又激動地說:“你小子挺上道的!趕緊的,趁著他男人不在,摟他入懷,給他溫暖啊!”
將夜:“……”
洛言:“……”
洛言心中默默與那聲音對話:不能這樣,至少不應該。
那聲音又說:“蠢笨至極!丟龍傲天的臉,你知不知道在我們點家,龍傲天的世界裡,是沒有一個漂亮女人……呃男人也行,總之,只要是龍傲天看上的,都不再屬於別人。對!就是這麽霸道!”
將夜忽然抬起眼看著洛言,笑著道了句:“我有一句想罵人的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洛言:“啊?”
將夜:“沒事,我不冷,我高冷,你當我啥也沒說,好好開劍吧。”
大概弄清楚那聲音從哪兒傳來的之後,將夜不動聲色地跺了幾下沉重的黑劍,默默翻了個白眼。
他師尊還沒死呢,現在就開始教唆洛言奪他,這點家來的玩意兒果然不是什麽好東西。
將夜悶悶地撇唇道:“你這破劍,不是什麽好東西,利用完了就趕緊扔了吧,回頭再找個聽話懂事的。”
洛言:“……”
感覺足下的劍身顫了一下,將夜眉頭一皺,身軀前傾的同時本能地攥住洛言的袖子,穩住平衡。
洛言身體一僵,愣了會兒才開口道:“那個……你要是怕高,可以抓住我胳膊,會好一些。”
抱歉,我避嫌。
洛言沒啥心思,他也沒那心思,就那劍靈嗶嗶個沒完,這些不正經的話要從劍靈口中傳到師尊耳裡,那還得了?
他師尊表面不會生氣,但等入夜之後,吃虧的是將夜自己!
將夜尷尬地輕咳一聲,一臉無所謂道:“沒事,我高冷人設不能崩,就這樣吧。”
洛言怔了片刻,一本正經道:“恐高怕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