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必過於緊張,我沒有對你不利的想法,何況就算我要對你做些什麽,你再如何防備也沒意義。”
君衡的聲音再次烙入將夜耳中時,將夜忽然渾身一震, 杏眸含著的瞳孔因驚愕而縮成針尖。
君衡笑道:“認出我了?你也猜到了吧?我曾是雲緲山那個根骨全廢的大師兄——君衡。”
“你……你姓君?你和君桐是……”
“這具身軀是蒼梧城君家的人,是君桐名義上的小叔, 但這些不重要, 我只是借著這個身份來到人間而已。”
“你要做什麽?”
將夜想起之前的傳聞,關於曾經的首席師兄,也關於鍾離澤取而代之的那件事,他目光落在君衡不能行走的雙腿上。
“你如今這樣, 和鍾離澤有關?但是他已經死了,你若有仇恨,也應當得報了,若你要奪回雲緲, 也與我無關, 我只是來做一件我要做的事, 不會影響你。”
君衡盯著將夜緊張的模樣,淺聲笑了一下:“報仇是凡人延伸出自以為有意義的事,我沒必要那麽做,我雖然對鍾離澤很失望,但我不恨他。凡人壽數不過百年,修士也撐不過千年,人從一生下來就是注定要化作塵土的,早死晚死都是要死的,報仇又有什麽意義?”
將夜:“……”
君衡這番話很有道理,但超脫地不像是個人能說得出來的,將夜暗忖,這思維邏輯,其實和君桐很像,不愧是一家人。
“你放心,我不會對你怎麽樣,不過……”
他含笑的雙眸溫柔地看著將夜,像是長輩看著後代的慈祥,又像是神對世人的憐憫,看得將夜心底發怵。
“你沒認出我的聲音嗎?這倒是讓我有些傷心。”
將夜怔了一瞬。
見君衡雙唇輕啟,緩緩道:“千年前,為了讓你被燒成灰燼後還能保留殘魂,我不得不將你的神力封印,讓你像個普通凡人一樣蒙蔽天機,轉世輪回,又在蒼梧城的神脈岩洞中,將你的神力還給你,只是你至今沒有消化,倒是讓我有些失望了。”
“啊!!”
“你……你是……”
君衡點點頭:“是我,此前讓你放棄掙扎,老老實實等著鳳嵐雲諫來救你的,也是我。”
“你不是梧桐的人,也不是風無幽的人,你……你到底有什麽目的?”將夜腦子太亂了,一雙杏眼瞪地像個警惕的幼犬,掌心緊緊攥著那枚小小的沙棠果。
君衡看著將夜的眼神始終慈愛,悲憫。
他說:“天道的一縷意志在這具身軀中,從某種意義來說,我就是這個世界的主宰,你或許可以喚我父神,小家夥,你要相信我不會傷害你,你同這些滄海蜉蝣不同,你是天道寵兒,是天生神物醴泉,看著你受苦,我也很難過。”
“呃……”太不可思議了,這一切從不是將夜設想過的,他慌了神,緊張又警惕地往後退。
“再往後退,你就要掉進弱水裡了。”
君衡挑眉笑了笑,盯著弱水潭中的那株白梅瞧了須臾,又對將夜說:“你是來救那隻小鳳凰的吧?”
“你會攔著我嗎?”
將夜也不知是哪兒來的信任感,對眼前自稱是天道的青年莫名熟悉親昵。
但他還是警惕得很,畢竟無論是誰要阻攔他救他師尊,他都不會答應。
君衡搖頭:“我非但不會攔著你,我還會幫你。”
“為何?”
將夜脫口而出的疑問,本以為君衡不會回答。
君衡卻說:“因為,我不能讓那隻小鳳凰的涅槃之力被梧桐奪走。”
“神族想太多了,九天不會坍塌,本來殞落的也只有神族,這是天道規律,就像多年前橫行一時的魔族一樣,天道有常,盛極必衰,梧桐想要保住神族的尊崇地位,想要永久佔據九重天,哪有那等好事?他謀劃千年,想要奪走鳳嵐雲諫的涅槃之力,他要擾亂這個世界的運行規則,我便不能容他。”
或許,從某種意義而言,想要奪走涅槃之力的梧桐其實也是君衡的敵人。
他到底該不該信任眼前這個自稱天道的人?
他很怕自己在破除牢籠的時候,會被君衡下手破壞。
就在這時,天色漸漸晦暗,一輪龐大的皎月從山巒之間悠悠升起,天還未徹底黑下去,可圓月已投射出濃白的光澤,穿透繁茂的白梅,斑駁的光影落在潭面上,粼粼照耀。
君衡傾靠在椅背上,指節篤篤點著木扶手,他微眯目光。
“小家夥,你要快些了,昨夜那小鳳凰的模樣你是見過的,昨夜是十五,今夜是十六,一旦錯過今夜,你就要再等機會,也不知你那小鳳凰能不能熬過下一個十五。”
將夜咬牙攥拳,盯著粼粼波光的潭面深吸一口氣。
君衡沒有騙他,他確實不能再等了,這樣的話奉衣也告訴過他,月盈時刻,弱水潭為了吸收雲諫的神力與血氣,會放松警惕開啟潭眼,那是唯一攻擊有效的命門。
若是錯過月盈之夜,他必須等下次,可是雲諫不能等了,要不然他也不會那麽著急趕來。
掌心那看起來平平無奇的黃色果實散著熱意,似乎也在催促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