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怕。”
師尊握著他的手,傾身俯在他耳側寬慰他。
又被師尊這樣毫無預兆地靠近,將夜本能紅了耳尖,又欲蓋彌彰地撥了撥額發擋了擋。
一切盡收雲諫眼底,雲諫目光愈發溫柔,淺笑不語。
將夜:“我沒有怕,只是……”
“妖邪!你滿手殺孽,其罪當誅!快說,指使你的人是誰?”
這聲音將夜好像在哪兒聽過,他想起來了,他和表弟跟蹤這群修士的時候,其中有個胡子拉碴的大漢,滿嘴嚷嚷著懲奸除惡,這人嗓門最大,將夜聽他嗶嗶了一路對師尊不敬的話,本能因厭惡而記住。
雲諫雲淡風輕地拉著他的手:“走吧,去看看。”
還不等將夜反應,他們已走過最後一道甬道彎口。
這是一間比裡面還要大的洞穴,足以容下數百人那麽寬敞,周圍的岩壁密密實實爬滿了沾血的翠綠藤蔓,幾十個修士還在分散抵禦那些藤蔓的攻擊,但依現狀看,藤蔓已是強弩之末,修士佔了上風。
越過人群朝嗓門極大的那長髯壯漢看去,他如今的狀態和他氣勢洶洶的嗓門不太一樣,被卸了一條胳膊,濺得滿臉都是血汙,瞪著銅鈴般的眼看向被圍堵在中央的少年。
將夜一驚:“師尊,你兒子!”
少年有一張與雲諫五六分相似的臉,此刻渾身是血,翠綠的藤蔓無力地繞著他的身軀,那些被砍掉的胳膊和腿腳抽出新芽,長出藤蔓,而後化作四肢。
唯一與夢境中見到的不同的是,少年那雙本該純澈的桃花眼此刻一片空洞,像是個沒有情緒的殺人機器。
將夜忽然想起少年在夢境中說的最後一句話。
他踟躕著不知該講不該講,師尊確好像能猜透他在想什麽,直接道:“他是不是說,若是他控制不住自己,我可以殺了他?”
“你知道?”將夜情緒複雜:“可他是你兒子……”
雲諫倒像是個無情無義,拋妻棄子的渣男,不鹹不淡道:“這些人殺不死他,他是神脈,除非山崩地裂,徹底坍塌,否則他就能無限生長,到了最後也不見得是這小子吃虧。”
將夜心中一凜,回頭望著滿地的血漿碎肉,驚恐道:“所以這些都是他的?那該多疼啊……”
他本來就天生怕疼,又總是受傷,來到這個世界看多了猙獰的傷口,以為自己多少習慣了,卻不及眼前這恐怖如修羅地獄的場景讓他震撼。
“想救他嗎?”師尊問。
將夜客觀道:“該救吧……他是你兒子。”
但一想起來師尊的兒子是修士口中的妖邪,師尊救他肯定會受到牽連,他就惶恐得要命。
於是又拚命搖頭:“你別去!”
人到底在抉擇的一刻是自私的,將夜很擔心神脈少年,卻更擔憂師尊。
但這個選擇已經不需要將夜去做了。
他們在這兒站了會兒,那些混戰中無暇注意他們的目光在這一刻終於瞟了過來,皆因雲諫的出現而驚愕不已。
以那長髯漢子尤甚,他捂著截斷的臂膀,咬牙狠狠道:“果真是你!這妖邪就是你授意來禍害我們的!”
雲諫:“這話是誰教你的?”
長髯漢子一愣,立馬又嗤道:“誰教?在場諸位有目共睹,若不是你以自身靈力豢養妖邪,這東西怎會長得與你如此相像?”
是啊,早在蒼梧城的時候,君家主就命人測過了,這些妖邪並非是易容偽裝成雲諫的模樣,而像是天生就長成這般一樣。
魑魅無形,魍魎無依,唯有被豢養者以靈力養之,才會生出形貌。
這就是事實,這就是證據!
雲諫沒那耐心同這些人解釋什麽,卻低頭看著小徒弟,輕聲說:“他承了我一滴血,又以我為效仿對象,自然會與我有個幾分相似。”
言下之意,我沒這麽個兒子,別亂想。
但是將夜都急死了,哪兒還有心思想這有的沒的?
他緊張兮兮地攥著師尊的手:“下界的那些人真的都是他傷的嗎?”
如果這樣,那好好的天賜神脈就真成了嗜血殺戮的怪物了,妖邪傷人,然後被斬殺,似乎是每一個正義故事中逃不開的定律。
師尊不能黑化,自然也不能幫助妖邪,否則就是與正道為敵。
雖然這些正道也不見得有多正派,但說到底,正義和邪惡的定義和區分永遠掌握在多數人手中。
他們尊你為神,你就是神,他們斥你為魔,你便是魔。
越來越多的人要雲諫給個解釋。
雲諫定定看著神脈少年,而後朝他招手:“過來。”
少年空洞的眼眸似一下子被什麽點亮,然後木訥訥地緩緩朝雲諫走去。
這一下,眾人炸開了鍋!
他們本是見那些第一批入內的人出了意外,在等待君家主迅速喚來援兵後,重新組織了一批救援隊伍,誰曾料想還未徹底深入裡間的神脈之心,就被妖邪攔在這裡,一場鏖戰下來,都傷勢嚴重。
如今,見那妖邪在雲諫面前乖順地似一隻靈寵般,更讓眾人警鈴大作。
要是現在,雲諫就撕開偽裝,將他們這些人一個不留弄死在這裡,外面的人估計是一概不知的,隻當是妖邪難對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