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與將夜一敘,為將夜堪破迷津後,他反倒陷入困惑和擔憂之中, 也從那日起,他就沒見過將夜了,神隱峰他進不去,送入其中傳信的紙鳶也一去不返, 不曉得裡面發生了什麽。
他擔憂了好幾日, 生怕自己說的話太突然刺激到將夜, 也曾去過霧斂峰找步凌塵求問,卻一樣被堵在結界外。
他覺得很奇怪,霧斂峰平日不設結界的啊,步仙君不像仙尊,他偶爾是會下山采買些藥種之類的,這麽多日未曾出現,不太正常……
聞人玥本想去問問自家師尊長瀾仙君,在整個雲緲山,也只有他師尊同步仙君走的比較近了。
但奈何他師尊前幾日就開始閉關了。
紀鳶守著天機閣,上山下山都會被這裡記錄在冊,但他不太敢問紀鳶。
鍾離澤是紀鳶看著長大的師弟,雖說她只是他師姐,但那種照拂堪比半個母親,鍾離澤亡故的消息傳到紀鳶耳中後,她傷心到昏迷了好幾日,被掌門安排了大量工作才轉移了注意力,漸漸緩過來。
聞人玥是不忍心在她面前提起將夜的。
不管大家猜測是將夜殺的鍾離澤,還是仙尊動的手,總之神隱峰在紀鳶這裡就是不能提的。
紀鳶看起來堅毅蕭颯,能獨當一面,實際上骨子裡溫婉柔弱,禁不起刺激的。
聞人玥抿了抿唇,搖頭道:“沒事,我陪師姐去吧,我剛好沒什麽事。”
大師兄住在主峰,他的院子緊挨著鍾離澤的院子,中間只有一牆之隔。
為防紀鳶傷心,聞人玥想故意繞路,紀鳶卻笑笑道:“發生的事都已經發生了,該過去的終歸要過去的,我此次是來探望大師兄,別的不會多想,你不必為我擔憂。”
“呃……”隔壁院子已漸蒙塵,看起來卻還是要比大師兄的院子整新。
自大師兄遭遇一場意外,修煉不慎走火入魔,神魂受創而意識混亂成傻子後,腿腳也漸漸失去知覺,成了半個殘廢,不能繼續修煉,出行都不便,只能在這一方淒清的小院中孤寂度日。
昔日崇敬大師兄的那些弟子,以及對大師兄寄予厚望的長老仙君們都漸漸不再提起這個人了。
曾經的輝煌也只是曾經,他雖然還活著,卻同消失死去也沒什麽區別。
只有紀鳶偶爾來探望。
大師兄的院門並未落鎖,一推開,就迎來一股木料潮濕的腐氣,雖還未至深秋,其中卻蕭條瘡痍,雜草遍生。
紀鳶皺眉說:“那些安排來打掃的外門弟子實在敷衍的很。”
聞人玥深有此感,趨炎附勢是人之本性,大師兄輝煌的那些年,上趕著踏破門檻往上貼的人很多,可這參天巨木一旦傾頹,只會被徹底遺忘。
掠過葳蕤野草,乾涸的池塘邊有一石桌,桌上擺放了一把焦尾長琴,消瘦如枯木的男人坐在椅子上,回頭笑著看他們。
“你來了啊。”
青年面容消瘦,兩頰深陷,穿著的衣裳都被洗的泛白失色,眉眼間卻比任何人都放松,一副無憂無慮的模樣,那雙淺淡的琥珀瞳眸乾乾淨淨,完全脫離這世間的詭譎謀算。
自鍾離澤死後,麻木多日的紀鳶終於展露笑顏,她走到大師兄面前蹲下,替他按了按腿膝。
對這位大師兄,聞人玥並沒有很了解,他拜入雲緲前,這位師兄就只是傳說中的人物了,再後來,就連傳說都無人提及了。
紀鳶看著她師兄,不知怎的,雙頰簌簌滾淌淚水。
她師兄傷了神魂,腦子不清醒,一直對著她笑,笑得溫柔和善,伸手拭去她雙頰的淚珠,對她搖頭,重複說著:“不哭,不哭……”
紀鳶有些忍不住了,眼眶通紅,她說:“聞人師弟,你陪大師兄玩一會兒,我進去收拾會兒屋子。”
而後便逃開一般,留下素未謀面的師兄弟面面相覷。
大師兄看了聞人玥一會兒,笑著說:“聽曲嗎?”
也不等聞人玥點頭,他就推著加了木輪的特製椅子挪到石桌邊,掌心早就沒了練劍時的厚痂,只剩下常年撫琴而留於指尖的薄繭。
一曲揚出,只聽前奏,聞人玥臉色就變了。
彈到後來更是讓他心如擂鼓,渾身觫然,整個人有些失控地一掌拍在琴弦上止了音色流淌,雙目通紅地望著大師兄。
“這曲子……這首《瓊花落春》你是從哪兒聽來的?!”
他近乎有些失控地湊到大師兄面前,粗喘著氣息,洇紅了雙眼望著大師兄那雙琥珀色的眼珠。
大師兄略帶癡愣的柔和淺笑嘎然而止,眼底的琥珀色漸漸被染深。
唇角勾勒起一抹並不屬於傻子的意味深長的笑容,他轉眸看了一眼並無察覺的屋內,食指點在聞人玥的唇中,輕聲道:“噓,聲音小點。”
而後拍了拍聞人玥的肩:“坐下慢慢聊,別激動。”
聞人玥狠狠盯著他,可他又是一副你不聽話,我一個字都不會說的架勢,聞人玥隻好壓住內心躁動,乖乖坐在他面前。
這個角度從紀鳶所在的屋內看去,聞人玥驚慌失措的臉被大師兄肩膀擋住,兩個人看起來就像是在閑聊一般。
大師兄說:“這首曲子沒人教我,這是我多年前聽來的,閑來無事隨意撫琴罷了,但關於這首曲子背後的事,我確實什麽都知道,但現在我不能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