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變回原形給我看看,快點!”將夜凶他。
“呃……”將夜猜到了,這隻愚蠢的小破鳥他自殘啊!
當初將夜想過要薅了小破鳥的羽毛,讓他變成一隻小禿鳥,這樣就沒資本出去招惹別人了,只有他這川溪流才不嫌棄他!
但他也只是想想罷了,他不舍得他的小破鳥疼,不舍得他變醜,不舍得他受傷……
少年杏眸熏紅,又是憐憫又是傷心地看著雲諫。
直把雲諫眼底的那層微不可察的寒意看軟了,看得雲諫不舍詰問他到底是哪個時候的將夜。
這種變化太突然了。
雲諫剛恢復彤岫村的那段記憶時,就想過他的小徒弟怎麽就不記得了呢?他多希望將夜也知道那些曾經過往啊,卻又矛盾地不希望他記起來那段混合著血腥與痛苦的往事。
到後來,也釋懷了。
不記得就不記得吧。
他喜歡將夜,因為曾經的熟悉,也因為如今的相處,只要人在身邊,記不起來又有什麽關系呢?
雲諫想過的,等到將夜神魂齊全了,他千年前的記憶也該回來了。
但並不影響他如今是他小徒弟這件事,也不影響他們共同的經歷,那些帶著輕微疼痛的相處,和情濃時的糾纏。
可若是……
可若是眼前的人只是千年前九天上的那一川單純的溪流,只是他曾在彤岫遇到的那個山澗精靈,而不是他的小徒弟呢?
相同的脾性,相同的相貌,相同的聲音,連行為習慣和說話的口吻都一模一樣……
卻唯獨沒了那段情意濃深的記憶……
到底如何確認一個人的身份呢?若沒了回憶,這個人還是曾經那個人嗎?
雲諫驀感心頭滯塞,有些喘不上氣,他面色愈發難看,一把扼住將夜的手腕,桃花眶中的琉璃珠顏色愈深,濃得像是一灘化不開的墨,隱隱彌漫著危險的氣息,還夾雜著一些惶然驚懼。
“你……”
將夜瞳眸顫動,有些害怕,千年不見,他從未見過雲諫這個樣子。
“手……手疼。”
熟悉的聲音讓雲諫回過神,手一松,依舊可見在將夜手腕上留下的暗紅指印。
他眸色濃鬱如淵,不曾散開,眼底有些慌亂,不願直視將夜。
丟下一句:“你好好休息。”便逃也似得離開這間讓他幾乎窒息的房。
白影掠過院門,朝一個無人處走去。
守在院外的腓腓都沒想到,人才剛醒呢,他主人怎麽才留這麽一會兒就跑了?也不知道是誰在將夜半死不活的這段時間中寸步不離地守著,不讓任何人靠近他的珍寶。
“我沒看錯吧?我眼睛是不是花了?”
“沒有沒有!一點都不花,亮澄澄的!大眼睛好看!”青藤傻笑著接話。
“呃……”腓腓心底不安,懶得同小智障計較,院內的結界並沒有攔著他和藤藤。
兩人才走進去就和推門而出的將夜撞個正著。
兩雙圓溜溜的大眼睛互相瞪了半天,將夜倏然眯眸呵斥一聲:“化作原形!”
少年驀然立地遁成了一隻皮毛雪白的貓兒。
腓腓也不想的,只是他曾誤認過將夜為主,本能地聽話。
雖然……但是……
將夜要他化作原形幹嘛呀?
“果然是你!我當初就不該把你送給小破鳥,說!小破鳥為什麽帶著你走,不帶我?我看起來很不好攜帶嗎?我……我原形……他也很喜愛的啊!”
“呃……”您沒事吧?
“你……你別欺負他!”小青藤雙臂一展,就擋在貓兒面前,有些糾結地看著將夜,忽然來了句:“娘!你怎麽一醒來就發脾氣啊?”
要是平日裡的將夜,恐怕一聽這聲“娘”就要炸毛的,但眼前的將夜不一樣,他盯著彤岫神脈思索了半天,恍然大悟。
極興奮地瞪大眼睛:“你不但生出靈智,還化出人形了啊!我當初澆灌你的時候,是真沒想到你會有今天!但有一點我要糾正你啊,我是你爹,別叫我娘啊!”
小青藤皺眉搖頭,固執道:“不,你就是娘,我爹是腓腓的主人,是雲諫。”
院落裡忽然熱鬧起來,將夜活蹦亂跳地同小青藤掰扯著稱謂問題。
腓腓似乎也看出了點什麽不一樣。
腓腓想啊,若是神隱峰的那個少年,見到雲諫面色難看地走出去,那他該追出去了吧?就算想給雲諫獨處的時間,他此刻怕不是師尊長,師尊短地掛在嘴邊,唉聲歎氣地問腓腓,他是不是哪裡做得不好,惹師尊不悅了。
沉睡之前的那個少年,滿腦子都是要尊敬他師尊,愛護他師尊,絕不讓任何人染指他師尊……
而如今,醒來的這個……
腓腓不敢多言,任由小青藤和將夜聊著曾經他澆灌的靈植,自己則出了院落,朝雲諫離去的方向走去。
作者有話說:
時間跨越千年,當初遇到的人與眼前人之間的關系,是師尊逃避不了的課題。
他必須弄清楚:他愛的人到底是那川溪流,還是如今的小徒弟,哪怕脾性相同,但記憶不同啊。一個人的存在到底是身體活著,還是記憶深刻?如果那個人沒了記憶,是不是就意味著曾經的“他”徹底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