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衡看著眼前半瘋的人,輕舒了口氣:“你想的太多了,你所求的,怕別人搶奪的那些東西,從不是我要的。”
“你說什麽你?!”
鍾離澤要被逼瘋了。
他汲汲營營謀求多年的東西,在對方眼中竟從不在意,他的努力在別人看來像個笑話。
他不能忍受!
君衡斜乜他:“你如今什麽都有了,將自己親生父親囚禁折磨,又得到了整個雲緲,但你捫心自問,得到這一切的是你嗎?你頂著這張臉,用別人的身份換來尊敬,又出賣自己的魂靈換來無上修為,你覺得有意思嗎?”
“怎麽會沒意思?”
鍾離澤不甘地用那雙紅地滴血的眼狠狠瞪他:“握在我手裡的,那就是我的!”
“可你偷了神隱峰仙尊的身份。”
“只是暫用而已!等一切都塵埃落定,我會做回我自己!”
“做回你自己?”君衡嗤笑一聲,這笑聲不大,卻充斥著無盡嘲諷:“哦?你要如何做回你自己?告訴天下人,你並非神隱峰仙尊,只是曾經那個替補上來的首席弟子?”
“你——”
他是真的激怒鍾離澤了,充滿殿內的殺意和戾氣,讓腓腓極度不安。
腓腓惶恐地對著君衡道:“你別說了,你走!你快走!”又轉頭對鍾離澤說:“我沒有離開,我不走了,你放過他,你讓他離開。”
“你認識他?你同他熟嗎?”
“為什麽我身邊的所有人,都要護著別人?”
妒火與怒焰糾纏攀爬,直戮心窩,鍾離澤雙目紅透,狠狠掐了一把腓腓的腰,猙獰的嗓音如凶獸般掙扎出喉嚨:“連一個不認識的人,你都要護著,唯獨就是不肯順了我,你到底是——”
“啊……”
小貓兒被掐疼了,一雙濕漉漉的破碎眼眸撞進鍾離澤眼底,再多的怒氣,他也不舍得對他發泄。
可別人就不一樣了!
掌心被偽造成涅槃火的靈焰倏然騰燒,化作一柄氣凝的長劍。
帶著恨,帶著怒,要扎入君衡的胸腔,直搗心臟,要讓這個見證自己恥辱,嘲諷自己的人徹底灰飛煙滅,這一擊不留任何余力,誓要了結對方性命,徹底擊潰對方魂靈,不給他轉世機會的!
“噗嗤——”一聲!
凶悍的靈流凝聚成的長劍,帶著灼燒的白色焰火,穿透血肉之軀。
可那燃燒著烈焰的長劍並沒有穿透君衡的身軀,而是……
“師姐!!”
烈焰在後背燒開焦黑的窟窿,汩汩淌出的血都被熏成深色。
紀鳶不知在殿中聽了多久他們的對話,又不知忽然從哪裡跑了出來,她匍匐在輪椅前,趴伏在君衡膝上,鮮血順著唇角點點墜落,滴在君衡掌心。
她臉色蒼白,卻笑著對君衡說:“我都不知道,你……一直瞞著我啊。”
“呃……”君衡說不出話,他的眼眸從不會為誰波動,但身體卻本能地作出反應,溫熱的掌心輕撫過女子側臉,雙唇顫著開合幾次,卻道不出半個字。
要怎麽說?
說並非有意瞞你?
不,他就是有意瞞著她,他瞞住了所有人。
“師姐……師姐!你……你為什麽……”
鍾離澤衝過來,一把掀開君衡的手。
這一擊不留余力,是必殺一招,毫無轉圜余地,他擁著紀鳶跌坐在地,明知沒有用卻還源源不斷往紀鳶傷口灌輸靈力。
紀鳶雙目漸漸渙散,她盯著垂睫不語的君衡看了很久。
看著他神志清醒的模樣。
看著他冰冷到毫無情緒,猶如木雕的魂靈。
耳邊是鍾離澤聲嘶力竭喊她的聲音,她才讓自己薄弱的意識回過神。
溫潤的目光一如從前,是師姐看著師弟,看著這個她從小帶大的孩子,看著這個她沒能力左右,讓他誤入歧途的孩子。
紀鳶躺在他懷中,虛弱道:“阿澤,別繼續傷害別人了,你……讓我成為你殺的最後一個人吧,以後……以後不要再殺人了好不好?”
血液從胸腔溢出,湧入喉嚨,她艱難地咽下去。
指尖撫著鍾離澤的臉頰,秀眉深蹙:“這張臉不適合你,我們阿澤不長這樣的……你……你做你自己吧,別做別人。”
“呃……”什麽樣的愧疚與內心折磨呢?
鍾離澤看著如母親,如長姐般將他帶大的師姐,可他如今面目全非,早已不是當年會追在師姐身後討糖吃的阿澤了。
他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她。
他走到這一步,已經回不去了,他什麽都承諾不了。
只是通紅著眼眶,不甘地看著紀鳶漸漸失去血色的面容。
她是唯一一個沒有瞧不起他,沒有冷待他的人。
她曾在他死後,心痛到昏厥過去,會在得知他身世後,依舊溫柔待他,從來沒有看不起他。
紀鳶視線已經很模糊了,她知道自己要死了,看著鍾離澤開開合合就是給不了承諾的唇,她倏然歎了口氣,緩緩閉了閉眼。
一切,從不由她抵抗和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