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森然笑道:“神隱峰仙尊……驚喜嗎?”
雲諫眉頭一蹙,還未想明白是何用意,就被鍾離澤糾纏而上,打得難舍難分。
眾人都看懵了,再也分辨不出誰是誰。
自妖邪偽裝成仙尊後,他們的音容與穿著竟都一般無二,唯一能辨別的就是仙尊失了一條臂膀,而魔頭的頭髮是銀色,目光是猩紅的。
可前幾日,各門派的掌門拜訪雲緲的時候,便見修為強悍的仙尊已煉製出一條新的臂膀,而那魔頭也是一頭黑發。
一模一樣的兩個人在纏鬥過程中,渾身溢出的靈氣都過於相似,甚至連仙尊的白焰,那魔頭也擁有。
這太可怕了!
眾人眼花繚亂中,鍾離澤又“連累”了好幾個修士,給這場殺孽多添了幾筆罪狀,全都算在雲諫身上的。
他又轉換角度,切換臉色地皺眉心痛道:“你對付本尊便是,何必連累旁人?他們……他們都是無辜的!”
雲諫:“……”
雲諫不在乎被詆毀,更不在意這些從不思考,一昧盲從之人的信任。
但他覺得不能再這麽糾纏下去了,他要找的人還在等著他。
鎮神釘已隱隱松動,就算還未脫落,也不妨礙源源不斷從鎮壓之下抬頭的神力迸出,但這過程中他會承受極大的痛苦,反擊的動作也會遲緩不少。
鍾離澤找準了時機,雲袖揮散,雲諫猝不及防被潑了一身的水。
沉凝地猶如千鈞重的水流洇濕頭髮,從尾梢墜落,一頭墨染的發褪色成銀白,在日光下極晃目。
那是……神隱峰弱水潭中的水……
極寒極重,陰氣瘮人。
若是一般人沾上了也能消融血肉,噬骨剝魂,對雲諫而言,雖不至於那麽嚴重,卻也是將他囚困了千年的東西,又怎麽可能不對他造成影響?
弱水洗去他被將夜親手塗染的黑發,銀白的發絲飄颺在身後。
那些難辨真假的目光終於在這一刻落定塵埃,篤定了銀發飄颺的雲諫就是魔頭,就是剛剛屠戮道場的凶手,就是殺了自己同門的罪魁。
恰在這時,一個因死了同伴而極度傷心崩潰的修士,舉著利劍衝上來。
趁著雲諫沒注意,一劍刺入雲諫腹部!
劇烈的疼痛感刺激著他,他從不在意的那些陰謀,原來並不是只要他不在意,他一味躲避不理,就不會找上他。
被折磨了千年,或許從一開始就已經開始布局了。
想要什麽?
要他身敗名裂,要他所求盡失,要他眾叛親離,要他無力抵抗。
要消弭他的力量,要掐滅他的希望……
讓他徹底放棄生命,放棄執念,甘墮黑淵嗎?
雲諫望著穿腹而過的劍刃,掌心握上,抬頭看著那個滿面憤怒還未褪去就被懼惶染上眼瞳的修士。
問他:“你為什麽要殺我?”
“我……”
他望著雲諫極具蠱惑性的昳麗面容,複雜一下子竄上心頭,語調混亂:“我殺了神隱峰仙尊……不不不,不是仙尊,是魔頭!是妖邪!是……是殺死我道友的凶手!”
這修士好矛盾,他明明覺得自己是為了給好友復仇,才鼓起勇氣捅的這一劍,卻又在劍刃穿透對方身體的時候,開始後悔。
不是後悔送出的這劍。
而是悔恨自己口口聲聲喊出的道義還不夠凜然卓絕。
他似乎更希望作惡多端的人不是魔頭,而是仙尊,更希望自己不是為了給道友報仇,而是為了天下大義。
雲諫忽然笑了。
他攥著劍一點點抽出,他不覺得疼,以至於那傷口汩汩淌血,猙獰不堪,他都面不改色,甚至溫和的淺笑都在鮮血的襯托下森然起來。
這一次,他沒有手軟了。
輕輕松松便扼住那修士的喉嚨:“你們都認為是我做的這一切?”
無人回答,一片緘默。
但他們望著雲諫的眼神,已經訴說清楚他們是如何想的了。
雲諫輕笑一聲:“我原本還覺得諸位是被蒙蔽視聽,只要澄清,只要真相大白,一切的誤會都會如濃雲飄散,但是……現在,我明白了,諸位見不得那天光,自然不希望濃雲漸散,哪怕真要散開,你們也會想方設法繼續找理由堵上!”
“是也不是?”雲諫雙眸漸深,眼尾驀然燒紅。
無人答他。
掌心一用力,哢嚓一聲,修士脖頸斷裂,當即命殞。
“那便是了!”
道場風凜,天光被烏黑的濃雲漸漸遮蔽。
染血的白袍翻飛,銀絲飄颺在身後,俊美無儔的臉已失血泛白,可那雙桃花眶中的琉璃珠卻漸漸深沉,濃黑成一團化不開的墨色,猩紅的光粼粼波動。
明明身懷神力,是先天神祇,卻跌落凡間,被囚困鎖縛;明明是九重天的鳳嵐殿下,卻被批命禍為不詳;明明在人間這千年,他從未無端殺害任何一個人,卻被視為妖魔邪祟。
神族不容他,人族也不容他。
他大抵是覺得沒什麽意思了,若這就是背後之人想要的,或許已經成功了。
但他唯一留存心中的執念尚未消散。
他要將夜!
滔天颶風席卷而來,摧折百裡,熾白的烈焰從身體內迸出,雲諫泛紅的眼死死盯著鍾離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