漸漸地,眼淚就大顆流了下來,劃過他尖瘦的臉,他抱著膝,將臉孔埋在雙臂之間,無聲的,但背脊卻漸漸顫抖了起來。
他哭過很多次,各種原因都有,可在這個冰冷透風的破廟裡,他第一次因為害怕和軟弱,失措地流下了眼淚。
但是,他隻給了自己半個時辰的時間去詛咒命運、去擔憂前程、去適應新的生活,因為糟糕的處境完全不給他任何自怨自艾和痛苦擔憂的機會,如果不振作起來,他可能活不過這個晚上。
哭完後,他伸出已經裂了口的手,從懷裡掏出幾塊樹皮,放進嘴裡嚼著。
這已是此刻他唯一能找到的食物了。
“轟——”
一個閃電將廟內突然照得亮如白晝,於是,他看清了觀音娘那落了灰的雕像。
案上放了一個粗瓷盤子,邊上的青花已經被磨得失去了顏色,間或還有幾個小小的缺口。
上面擺了滿滿的一盤糕點貢品,看起來有些硬,應該放了一段時間了,但在這樣漆黑冰冷的夜色裡,竟顯得那般誘人。
可是,誰會來祭拜這個破廟呢?
“這是…阿堯求您給我的嗎?”
觀音娘還是那個模樣,淡水清流,慈悲為懷,即便蒙塵了,可她靜靜地看著他時,仿佛仍是弘福寺裡的悲憫模樣——
不知為何,顧橋的眼眶突然又濕了,大滴的淚珠止不住地掉了下來。
大雨的嘩嘩聲中,他跪在案前,抬手拿起那供品,輕輕咬了一口,嘴裡很鹹,還有眼淚的味道,嗓子很堵,只能機械的嚼著,終於,他輕輕地抽泣了一聲。
“娘娘,我今天來還願了,我已經,已經回過青淵了……”
雨聲連成一片轟鳴,天像開了無數道口子,暴雨匯成瀑布,朝大地傾來,幾乎要將廟宇的屋頂被砸漏了。可它靜靜地矗立在天地之間,即便殘破,卻在這個雨夜為他提供了一處庇佑之地……
次日清晨,一片滴答聲中,陽光順著破舊的窗楞灑在年輕人的臉上,柔和,帶著溫暖的顏色。
顧橋緩緩睜開眼睛,只見一隻小鳥繞著他上下盤旋,羽毛濕噠噠的,也不知是什麽時候飛進來與他一起避雨的。
“呀!”
他眼睛還有些哭腫,一下子竟沒完全睜開,卻立馬坐起來,笑道:“原來,昨夜還有你陪著我呢。”
那小鳥喳喳的叫著,撲朔了幾下,竟就落在顧橋的手指上,用嫩黃色的小嘴輕啄他的手心,黑漆漆的眼睛靈活的轉著,竟仿佛與他十分親熱的樣子。
“你困在這裡出不去了,是不是?”
顧橋開門走出廟宇,年輕的臉上帶著善良的笑意。
他伸出手來,攤開手掌,一下子將小鳥放飛,那小鳥似乎不舍離去,繞了他好幾圈,良久後才歡快地啼鳴了一聲,飛向藍天漸漸消失不見了。
就好像他的阿堯。
剛剛下過雨,連空氣裡都飄散著一股好聞的味道,顧橋深吸一口清新的空氣,心念一動,回身看向了觀音雕塑……
不多時,三根尖端點燃了的樹枝插到了掉了漆的香爐中。
顧橋雙手合十,緩緩地閉上眼睛,面色平和,誠懇地祈求道:“有求於神明,從此就灑脫放下過往烈火與執著,蓑衣沾露,與人間共樂,往後惟願一處陋室,可安身,可避愁……”
心中忽有一雙幽深眸子閃過,在問他如何相守?
顧橋停頓了很久,然後睜眼看向觀音娘,小聲地道:“還有,佑他平安,下半生幸福安康。”
【作話】
下章兩人就見面了,天,感覺上章大家都瘋了,我這本真的不是虐文,相信我鴨,大綱在手,二胎我有!
淚流滿面~~~~
第六十一章 苦盡甘來
“阿橋——”
“誒!”
酒樓前方,燈火鼎盛,談笑風生四起,而後方卻是大汗淋漓的高溫與窒悶。
突然間,老板從傳菜通道走進來,簾子一掀,瞪著眼對顧橋說:“你在下蛋嗎?前方都快沒盤子用了!”
“馬上馬上!”
顧橋著急了,後廚登時突發一通“叮叮當當”的聲響。洗涮間,他神色凝重,鼻尖有小汗,仿佛正在和那堆鍋碗瓢盆乾起義似的!
“哼!”
老板叫凌福,雖然看起來滿臉橫肉,一副凶相,可在兩個月前,他卻是第一個對他施以援手的人……
那時,顧橋原本打算往東北方再走遠些的,可他沒了馬兒,食不果腹衣不蔽體,走到位於大燕正北的五福關時,就真的再也走不動了。
餓到昏了頭,他終於兩腳發飄地走進城池,決定在這裡暫時扎根……
“老板,你這裡缺夥計嗎?”一個奴隸買賣和招工的市場裡,顧橋鼓起勇氣問。
“缺。”
布店老板打量了一下他身上鮮血:“哦,但我們不招犯事的人。”
片刻後——
“老先生,我讀過書的,八史、六藝、頌韜、大書、勝語都小有涉獵,琴瑟茶藝均研究頗深,先生可不可以買下我?”
老人緩緩皺起眉來,說道:“我買的是乾粗活的奴隸,不是教書先生。”
“我也可以乾粗活!”顧橋頓時接口道,絞盡腦汁地想所謂的粗活都包含什麽,急忙說:“我可以磨墨、剪紙、曬書、整理書稿,哦對,還可以燒火、挑水、砍柴,還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