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走得近了一些後,眾老太婆才看清那是個年輕男子。
額,靜了一會兒後,最先開口的那大娘站起身,揉著眼睛朝家走去:“哎呀,這老眼昏花的,該去做飯了,該去做飯了……”
“老娘看你不是老眼昏花,而是嘴巴生瘡!”凌老太呸了一聲。
“奶奶!”凌松登時掙脫顧橋的手,衝過去,撲進了凌老太的懷裡。
凌老太凶樣一收,登時將她的好孫孫摟得緊緊的:“哎喲,奶奶的心肝兒,可算來了!”
顧橋跟著上前,頷首說道:“凌婆婆,我叫阿橋,是凌老板的夥計。”
雖然帶了個凌,可後面跟著的婆婆一出,一幫大娘登時笑出豬叫,直把凌老太笑得老臉漲紅,把顧橋笑得莫名其妙。
然後,他莫名其妙地回了凌家,莫名其妙地住了下來。
凌老太貌似看他不順眼得很,可顧橋前些年在女人堆裡不是白混的,他從沒想過,有一天這經驗居然也能用在正道上。
他做低伏小地伺候著凌老太,漂亮話一說一個準。可他人更漂亮,凌老太在躺椅上曬太陽時,他就經常站在她身後,給她梳頭髮,全是邊塞人沒見過的發髻。
梳完後,老太太拿著小銅鏡來回地照,心滿意足地一回頭,看見年輕男子逆光站在微風裡。
恍惚有那麽一刻,老太太覺得自己看見了傳說中的金陵……
終於有一天,老太太趾高氣昂地說道:“別以為你這些手段能糊弄老娘,老娘死也不會讓你進門的!”
顧橋:“?”
老太太:“有肚子了是吧?可你知不知道,小松的娘是怎麽死的?就是為了生小松才死的!她是我唯一的兒媳婦!從生到死都是!”
顧橋忽然知道了凌福對他照顧的原因,那個一臉凶樣的男人,想必,這輩子都見不得別人在生孩子的時候遭罪吧……
沉默了很久後,顧橋微微一笑,挺著肚子費勁地蹲下身,拉住老太太的手:“婆婆,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和凌老板沒有那層關系,因為我的孩子姓……”
頓了頓,他揚起笑臉道:“姓顧。”
而在聽說他故事的某些片段後,老太太已是淚流滿面,直罵道:“你說說你,大好男兒,怎就給人當小妾呢?還懷了身子,活該你被人欺負!”
顧橋笑咪咪地聽著,也不置辯。
可是,罵歸罵,老太太當晚還是帶著他去了夏婆婆家。
夏婆婆從未給男人接生過,可她一把年紀,什麽大風大浪沒見過?兩個老姐妹一商量,直接給顧橋拍了板:“不怕,保你生完後,第二天就活蹦亂跳地去洗碗!”
顧橋:“……”
他噗嗤一笑,忽然覺得自己這輩子就是洗碗的命了。
其實,對於生孩子這件事,他也是怕的,可他看著她們,心中的忐忑不安突然都不翼而飛了——寶寶,爹做好準備和你見面了,你呢?你做好準備見爹爹了嗎?
這時,肚子忽然動了一下,仿佛在對他做出回應,顧橋心生歡喜,眼底流過溫暖的光。
日子一天天地過去,到了臨產期,顧橋已經翻身都困難了,後來反倒是每天凌老太照料他多一些。
顧橋十分惶恐,經常手忙腳亂地要起來時,老太太將他霸道往椅子上一按,端上一碗雞湯:“給老娘喝!”
顧橋:“婆婆,我真的喝不下了。”
凌老太:“怎地?你嫌老太婆燉得不好?”
顧橋:“……”
在他的生命裡,出現了一家姓凌的人,從老到小,個個都是一臉凶樣,卻就是這樣的凶惡,漸漸將他心底的隧洞填滿了,使那裡不再漏風……
可他從未想過,變故來得如此之快。
十月初,一個如常平靜的夜晚,村子裡起了一絲蕭瑟北風。
到了夜間,突然馬蹄震響,刀光橫掠,一夥北地赫赫有名的匪幫席卷了這個寧靜的小村莊,見鎖就撬,見人就殺,不過一會兒,無數顆被割了的頭就被挑在了馬刀上!
“哈哈哈——”
有的村民被嚇破了膽,穿著中衣就往村外跑,但立刻被砍殺在池塘裡,腸肚流出,小蛇一般蜿蜒在水面上,讓人毛骨悚然!
看到這種情況,顧橋一把捂住凌松的嘴巴,當機立斷退回屋子裡,將哭成淚人的凌松和凌老太藏在了地窖裡!
現在出去就是個死,凌老太見他轉身,一把拉住他的袖子,顫聲道:“阿橋,你現在上哪兒去?不要命了?”
顧橋額頭冒汗,急聲道:“我去報官,這裡距城裡只有二十裡地,我偷偷牽匹馬兒,一會兒就能帶著官兵過來!”
凌婆婆:“不行!躲在這裡還可能逃過一劫,你大著肚子,如何能行?”
顧橋搖搖頭,堅定地道:“婆婆,相信我!”
此刻,整個村裡已經淪為了人間地獄,慘叫聲和馬踏骨聲混雜在一起,四處都是鮮血和腦漿。
顧橋看著一些慘遭殺害的熟悉面孔,幾乎咬碎了後槽牙。他快步偷偷潛到村南,只見棚子裡馬兒還拴著,正要衝過去,“唰”,卻忽有一柄大刀飛來!
“這裡有一個!”
刀鋒帶起的氣流直襲後頸,顧橋何等敏銳,條件反射一個旋身躲過,卻就在這時,他忽然感覺一股熱流蜿蜒流下褲管,低頭一瞧,竟是大片的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