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
雖然語氣平和,內容卻是不帶任何感情的命令。
確實是他們殿家人的作風……
南肅怔了怔,迷醉看去,登時誇張地笑了起來:“哎喲!這是誰啊,呀!原來是六皇子啊!快過來!我這兒還有很多未開封的好酒,一起喝!”
殿辰走近,手臂猛地一伸,紙傘便壓在壇口,重重地將其壓在南肅的懷裡。
南肅坐在地上,頭靠著床沿,竟然也不用動,就能與殿辰直視。他打了一個酒嗝,呼吸沉重地道:“六皇子,何意啊?難道你也要學那幫老禿驢來管我的閑事麽?”
殿辰平靜地道:“起來。”
“起來?”
南肅乾脆一下子歪倒在地上,粗鄙不堪地道:“去你大爺的!你他媽以為你是誰?還起來?欸~小爺就不起,有本事打我呀,反正你又不是沒打過我!你們殿家的人,誰他媽不敢打我?”
嘩嘩大雨依然在猛烈地敲打著屋頂,沉悶,窒息,一如房間裡的氣氛。
殿辰很久都沒出聲,只是靜靜地注視著這個躺在地上的無賴男人。
忽然間,他嘴角一抿,淡漠地重新將傘撐開便轉身離去,只是走到門口時冷冷落下一句:“你也隻配當一個紈絝了。”
言罷,修長的身影消失在雨幕中。
可南肅的呼吸卻忽然間急促了起來,就像是被刺激到某條神經了一般,他捏緊拳頭,下頜骨頂起,猛地從地上爬起身,整個人仿佛一把尖刀般地衝進雨中!
“你懂個屁!!”
他拚盡全力衝那個挺拔的背影嘶喊道,然後,整個人搖搖晃晃地跪下去,大雨一瞬淋濕了他的衣衫,那般冷。
“你懂個屁!你懂個屁!你懂個屁!!!”
他只是機械地重複著這一句,好似也不需要得到什麽回應,只是兀自宣泄著。
是啊,旁人懂個屁,沒有人,根本沒有任何一個人能懂。
他若不當個紈絝,怎能活到今天?
瘋瘋癲癲又如何,風流無度又如何,淪落為眾人眼中的草包世子又如何,至少這些東西讓他活到了現在。皇帝豈是好糊弄的,想必只要他表現出一點能勝任青淵王的模樣,第二天就會淪為一隻刀下冤魂!
南肅盯著地面的水坑,手指用力地緊握,仿佛要陷進那堅硬的地磚中。
他只是想活著,活著回家而已,可為什麽那麽難,那麽難......
“嘩——”
頭頂上的落雨忽然被遮住,南肅緩緩抬眸看去,男人站在雨中安靜地望著他,雨水劃過細挺鼻梁,再從削瘦下巴掉落。
這樣的殿辰,再一次讓南肅想起了佛堂裡他將他護在身後時的模樣,目光那般溫潤,仿佛是在擔憂......
又仿佛帶著施舍的憐憫,來自他們殿姓人的憐憫!
“你懂個屁!!!”
他用盡全部力氣衝殿辰吼道,然後跌坐在水坑裡,大喘著氣,再次倔強地昂起頭,直直地與殿辰對視!
突然間,一個強烈的閃電像利劍般劈開蒼穹,將整個院落映照得如同白晝。
南肅一下受了強光刺激,下意識地別過臉,再重新睜開眼睛時,男人已經蹲下身,將他大力地按進了胸膛。
“別哭。”
時間仿佛靜止在這一刻。
南肅僵硬地微微轉過臉,視線裡只有從傘軸下掉落的雨水,以及,一截皮膚蒼白的脖頸……
“放開我——”
下一刻,南肅便奮力地去推殿辰,醇酒在他的血液裡流動,每一處都是混亂的不安因子,仿佛下一刻就要炸裂開來!
掙扎中,他一拳砸在了殿辰的臉頰。
也不知醉了的手腳哪裡來的力氣,殿辰被他掀翻的一刹那,油紙傘脫手而出甚至滾了好幾圈。
眼前的世界像在晃動,每一處都有兩三個疊影,南肅甩甩頭,就那麽跪在地上向臥房爬去,毫不介意自己的姿態或者貴族公子該有的任何體面,他只知道,臥房裡還有更多的酒,足夠他對付這場醉生夢死......
“南肅!!!”
突然間,肩膀被人按住,南肅整個身體被翻朝上時,兩手已被鉗住壓在後腰。
他怒目瞪去,只見殿辰衣衫有些凌亂,一頭濕漉漉的黑發束於打散的稠帶中,整個模樣,看上去有些狼藉,然而,那對漆黑雙眸,卻是出奇的明亮。
一絲異樣的危險已經被察覺,可是還來不及反應,下一秒,那張蒼白但無比英俊的臉孔就陡然放大,直直逼了下來!
“唔。”
離得這樣近的距離,已經能無比清晰地聞見男人身上的藥草香,淡淡的,混合著一絲血腥氣,連同他的吻,一起向南肅席卷而來!
第十四章 完犢子了
“砰!”
南肅呆呆地瞪著眼睛,幾乎已經不能思考,什麽都不記得,只知道在自己的後腦即將要撞到地磚的時候,一隻手及時地擋在了後方。
頓時,滿目漆黑,隻余嘴唇上冰涼而柔軟的觸感。
大雨滂沱,依然還在劈啪作響。
天地像被密密實實地縫合了起來,似乎其中陪伴他們的,只有被雨不斷洗刷的梧桐樹葉,寂靜觀望的庭院建築,以及,地磚上一柄朝上翻起的油紙傘。
“......”
殿辰陡然間抬起臉,垂眸凝視著渾身濕透的男人,但這一刻的目光不再溫和,或者是以前出現過的任何一種目光,而好似盛滿了滾燙的熔漿,流到哪裡,哪裡的皮膚仿佛就在灼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