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你真行,就這樣吧。”
殿辰說完就回屋披了件披風,往側臥而去。可突然想到什麽,走了幾步又回來,努力壓下怒火,繼續說道:“我只是不喜歡你說謊而已,不要賭氣,好好說,去哪裡了?”
“說了!暖香閣!!”
“你確定?”
“不信你去問啊,之前又不是沒去過!”
“不了,以後你去哪兒跟我沒關系。”殿辰說這話時,臉上神色依然淡淡的,並沒有多麽生氣,卻也看不出幾分溫柔。
簷上的燈籠不甚明亮地照下來,說實話,連面孔都有大半是晦暗不清的,可是不知為什麽,南肅直接的咫尺之外的那雙眼睛分外冰冷。
“南肅,能不能告訴我,為什麽我老是一次又一次地對你產生錯覺呢?”
錯覺?
南肅吊兒郎當地翻了個白眼:“因為老子他媽叫南肅,不叫崽崽!”
“呵,”殿辰伸手撐住南肅身後的門板,狀態安適且隨意,一如他上下打量的眼神:“確實,你連他一根手指頭都比不上。若將他的光環一拿掉,仔細看一看,其實你南肅,真的,很,一般。”
中間的停頓真是恰到好處。
南肅:“……”
他的拳頭猛地捏緊,也跟著冷笑一聲:“隨便吧,你覺得我是怎樣的人都行!一般不一般的又有什麽關系?好壞我都認,老子懶得跟你扯皮,反正既不靠你活,也不跟你過——”
“唔。”
剛說完,一張薄唇強勢地就逼落下來,帶著挑釁和出離的憤怒。
“你有種再說一遍?”男人狠狠咬著他的唇瓣。
這還是南肅第一次感覺到殿辰身上散發著戾氣,他怔了怔,這才想到要掙扎,可身體剛剛一動,殿辰猛將他鉗住,只聽“砰”的一聲,後背已重重撞上門板,隱隱生疼。
南肅忍不住皺眉,卻騰不出氣息來呼痛。
這個狠戾的親吻並沒有持續多久,不過片刻,殿辰就抬起臉來,清俊的眉眼裡閃動著憤怒:“現在,還跟不跟我過?”
南肅偏過臉去急促地喘息,因為缺氧,一雙眼睛裡泛著薄薄的水光,卻立馬又轉過頭來,盯著那張英俊迫人的臉龐,聲音不穩地道:“你他媽找你的崽崽過去吧!慣的你,老子不伺候了!”
殿辰睫毛輕顫了顫,怒氣幾乎在眼中凝成了實質,旋即胸口猛地一起伏,拽著他就向著側臥走去!
“你幹嘛!放手!”
“……”
男人臉色陰沉,一語不發,一路將南肅直接拖拽到側臥屏風後的一方小供桌旁,狠狠一把將他甩在蒲團上。
雖然知道要不了幾天,寶寶就會從這個世上消失,可南肅仍是下意識地護住了小腹,憤怒抬起臉時,只見殿辰已將一塊黑布揭開,露出下方的黑漆牌位,然後回眸看著他。
“能想起什麽嗎?”
南肅有些詫異,看了看殿辰,再看了看那牌位上寫的“慈母沈曼文之位”,突然心中一震,竟一下子就不敢再造次了。
良久,他收了視線,冷冷問道:“你什麽意思?”
“一點兒也想不起來嗎?”殿辰幾乎是在笑了。
南肅看著男人和那樽牌位一起立在那裡,一樣的冰冷,一樣的帶著肅殺和蕭索,竟驀地覺得有些害怕,不由站起身來,腳步慢慢地往後退……
“你過來。”
見他這副模樣,只不過一瞬間,殿辰的戾氣突然消散,語調裡隻帶著濃重的悲哀與隱忍。
南肅停住步子,卻立在門口一動不動,既不敢離開,也不敢過去,略有深邃的五官皺在了一起,眼底有一絲懷疑一點點地擴大,蔓延……
當殿辰將他重新拉過去,並將點燃的香遞到他手裡時,表情已經恢復了一貫的安然:“給她磕個頭吧,磕完後,你就不欠我什麽了,以後跟不跟我過都可以,隨你。”
南肅突然問:“為什麽要我給她磕頭?”
殿辰:“你是她的兒媳,磕個頭不很正常?”
南肅莫名松了一口氣,二話不說就跪下去,可是抬眼看見那樽牌位的瞬間,卻發現這個頭怎麽也磕不下去。
他不信佛,所以從不入寺,一如他不信鬼,卻也從不敢在死人面前說謊。
他要回青淵,所以不能跟殿辰過,可如果不跟殿辰假裝好好過,他似乎又不能回青淵,這一刻,連他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麽想法了。
殿辰就跪在他旁邊,烏黑的鬢發,側臉清俊削瘦。
南肅能感覺到他的呼吸,甚至還能感覺到自己腹中寶寶的呼吸,他喉結滾動一下,突然起身將香插進爐裡,扭頭就往外跑,飛快的速度,“唰”的一下就衝進了小雨中……
前方是花壇,拐過去,馬上就能衝出世子府了。
快啊,再跑快一點,這裡太讓人窒息了,每一處都是他和殿辰一起走過的地方,他真是一刻也不想要在這裡多待了!
快啊——
“崽崽,別走!”
一聲破碎的呼喚傳來,將南肅的腳步突然拖拽住了。
他眼睛猛地瞪大,心裡好像有什麽東西“咕咚”一沉,好半晌才僵硬地回過頭去,只見殿辰站在一一座攏煙的假山魚池旁,總是挺拔的脊背微微彎了下去,大顆大顆的眼淚從那雙漂亮的眼睛裡奪眶而出。
“求你,求你別走,就當,就當可憐可憐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