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辰回:“晴天符。”
說完他就轉過頭去,繼續看著櫻花,沉默不語。
男人總是這樣,一聲不吭地去做,若沒人問,也懶得再提,南肅凝視他的側臉,再想起男人為他做的一樁樁事,不由心中歎息——
他從小沒有爹娘陪著長大,其實,殿辰又何嘗不是?漫長的歲月裡,一個小男孩就那麽孤零零地在弘福寺活著。
沒有母親,幾乎也見不到父親。
南肅心裡一抽,突然認真地說道:“殿狗,會哭的孩子才有糖吃,你以後在皇上面前要學會邀功,曉得不?”
殿辰:“舉個例子?”
南肅:“就像那會兒我給你做糕點啊。其實哪有那麽疼,就濺了一星油點子,可我就得讓你知道我痛,看見我哭,你瞧瞧,事後你多心疼我。”
殿辰淡淡地道:“哦,原來如此。”
南肅:“……”
誒,怎麽就突然把自己賣了呢?南肅嘿嘿一笑,殿辰就張臂抱住他,帶著藥草香的男性氣息將他團團包圍,手臂箍著他的肩膀,那麽緊。
“南肅,所以究竟什麽模樣才是真正的你呢?”
南肅靠在他的懷裡,隻覺得是這麽多年來前所未有的心安。他看著繁華金陵,看著這個自己生活了這麽久的古老帝都,突然釋然一笑,說道:“你看見過的所有樣子,都是我。”
殿辰沉默片刻,也跟著微微一笑。
岸上行人不經意間看過去,卻被吸引得停下了腳步,兩人皆是玉樹臨風,身姿挺拔,而他們握在一起的手,指骨分明,修長有力。
對望間,兩人笑魘如輕舟泛漣漪,行人看得癡了,大船已經駛出老遠,還立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好神奇,剛才有兩個男人的目光居然會拉絲兒……
而在船艙內,一張立在窗邊的大案上,宣紙被緩緩鋪開了。
男人壓紙時,南肅坐在他旁邊,抬手將水滴入硯台,不一會兒,濃濃膠墨便被他磨開,四處都是氤氳的墨香。
他很少乾這樣的活兒,此刻做來,仍隻覺得有辱斯文,不由笑道:“殿狗,你好福氣啊,這可是南大世子給你磨墨。”
“那要發工錢嗎?”殿辰嘴角含著一絲笑,很是清淡的模樣,扶袖點一筆濃墨,然後扭頭看向南肅。
南肅兩隻眼睛彎彎的,伸手攬住了殿辰的胳膊,撅起嘴來:“親…”
殿辰就在他唇上輕啄一下,見他又害羞地別過臉,這才溫潤一笑,低頭將狼毫置於宣紙上開始寫生,不過寥寥幾筆,便已勾勒出畫面的骨架……
男人偶爾抬眸,偶爾低頭,全然陷入了窗外雨景,然而,南肅卻陷進了他的眼睛。
那樣一雙深不見底的漆黑眼睛,仿佛總能看穿一切,南肅自認在所有人面前都藏得很好,甚至連皇帝都騙過去了,誰料卻還是敗給了他。
昨夜,他堆積了那麽多的不解,哭到最後,只是抽噎著問:“你為什麽知道我還沒放棄回青淵?”
這時殿辰只是點了點他左耳垂的耳洞,笑道:“那你倒是不要老戴穗子,隔上幾天就會撐開一些,太明顯了。”
可除了殿辰以外,誰又何曾關注到這種細微到幾乎可以忽略的東西了呢?
南肅有些懵,呆愣了很長時間,最後才傻傻的點了點頭:“這樣。”
卻還是有疑問,他猶豫了很久,又傷心地抽泣著問:“那你,你怎麽知道我想…給你辦葬禮?”
這次男人卻沒有什麽實質證據了。良久沉默的時間裡,他的眼睛慢慢泛了紅,卻只是笑道:“崽崽,想殺一個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有時你看向我的眼神,其實讓我很心酸……”
原來,他什麽都知道,其實他一直都知道。
“我…”南肅哭得說不出話來。
“傻瓜。”
殿辰吻著他的鬢發,輕笑著說:“我可是被你逼得跳池塘了,你要還債的。”
南肅知道他在開玩笑,一邊抽泣著一邊還嘴:“又沒死成,不算……不算的。”
殿辰低聲一笑,抬手擦去了他臉頰上的眼淚,威脅道:“你既然敢謀害親夫,就得抵債,若不替我將寶寶好好生下來,我就揍你。”
南肅一聽,哭得更厲害了。
家暴男,實錘了!
而想起昨夜自己的窘態,南肅此刻自己都忍不住笑了,他靠在殿辰的肩膀,看著窗外的緋紅萬頃,緩緩說道:“殿狗,我曾經做過很多不著調的事,一直虧欠了一個人,現在想起,覺得很對不起他。”
殿辰畫筆一頓,扭頭盯著南肅,神色也鄭重了幾分。
南肅繼續道:“他一直對我很好,無論我陷入怎樣的困境,他總永遠在我身後,不管我多無理取鬧的時候,他也默默地陪著我。可我卻一再地忽略又忽略,一邊自私地霸佔著他給我的這份溫暖和幫助,一邊又不肯給他什麽回報。”
殿辰看著南肅,嘴角漸漸溢出一抹笑來,他的掌心有些冰涼,卻將南肅的手完全包裹住了。
“既然現在知道後悔,那及時回報也來得及。”
南肅抬起頭,眼睛水霧蒙蒙地問道:“可是我怕他會怪我。”
殿辰握著他的手漸漸松開,緩緩上移,眼神帶著幾絲寵溺和感動,手掌輕撫上他的臉頰,笑著說道:“誰舍得怪你呢?”
“真的嗎?”南肅瞪大了眼睛,狡黠地問道:“你覺得路堯不會怪我嗎?他跟隨我這麽多年,我還老是凶他,現在想來太不應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