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辰淡淡地反問:“是嘛?”
南肅便拉著殿辰走向醉賢居,然後,猛一拍大腿:“呀!我給六皇子買了一籃子擺成六六六的桂圓放在這裡,不會被人偷了吧!?”
殿辰:“……”
確實六六六。
南肅拍著手一笑,正要繼續發揮,誰料,他的謊話連篇終於換來了殿辰冷冷的一瞥。
這是南肅從未見過的目光。
男人的眼睛很漂亮,但目光有些沉重,仿佛帶著失望與憤怒,只不過看了南肅一眼,便像銳利的刀子刻在身上一樣——不知為何,南肅隱約覺得這個男人有些危險。
最起碼,此刻有些危險……
可終究是常年吃齋念佛的人,縱然那情緒再濃烈,清雋男子也只是深吸一口氣,隨後側首吩咐:“喚馬車來,世子醉了。”
他收了傘,扶南肅坐進去。
被那樣的目光橫過以後,南肅莫名不敢再造次,遂乖巧縮在馬車一角,開始把玩折扇:展開,合上,展開,再合上……
似乎是個有趣的遊戲。
但究竟又是怎樣的人,才能覺得這種遊戲有趣?
耳邊鋪天蓋地的除了嗡嗡的聲音,再無其它,馬車不知走了多遠後,折扇終究是“啪嗒”一聲從手中掉落,一如南肅那就要重重向前栽去的上半身……
大手輕輕一按,突然間,他的頭就靠在了一隻削瘦的肩膀上。
“咯噔!”
馬車碾過一塊碎石後繼續緩緩行進,可他那顆猛然提起的心臟,卻久久不能落下......
沙沙的雨聲仿佛是從很遙遠的地方傳過來,模糊不清,他不由自主地望向殿辰,似乎想看看男人是不是也是模糊的。
可那張精致的側臉,那般清晰……
“睡吧,到了我叫你。”
如此寡淡的語氣,一如這場朦朧的小雨。
南肅靠在他的肩頭,突然喃喃地問:“六皇子,你來找我幹嘛呀?”
沒有人搭理他。
南肅頓了頓,又重複問,呢呢喃喃地好似在唱戲:“幹嘛來找我呀,幹嘛來找我呀......”
似乎覺得他有些沒完沒了,殿辰終於吐出四個字:“接你回家。”
似乎覺得這個答案無端顯得親密,他頓了頓,又寡淡地補充了一句:“外面下雨了,不然,我不來。”
南肅突然覺得暈眩,輕輕闔上眼眸,滾動的眼皮子有些脹疼。
也許,是真的因為醉了,有某種心酸的東西從心底模糊地升起。手不自覺地就攀上去,小心地揪住男人胸前衣襟,他靠過去,深深地埋進他的頸窩,呼出一口酒氣。
“......”
殿辰緩緩扭頭,只見男人那張巴掌臉上,最顯眼之處就是嘴唇:嘴角上翹,微微張著,顏色紅得像喝了血酒,看上去......
很軟。
腦中蹦出這個描述詞後,殿辰迅速別過臉,看向別處,只是用掌心包裹住了那隻手,將它輕輕按在胸口,然後,握緊。
有那麽一瞬間,他恍惚覺得此人不是那個已被世俗侵染的跋扈公子,而依然是某隻崽崽,小手軟軟的,從雪地裡一下子跳出來時,往頭頂撒了一片雪花:哇......
……
仿佛過了很久,南肅覺得自己整個身體都在輕輕地震顫,簡直沒完沒了震得頭疼,終於忍不住低低哼了一聲,極不情願地醒過來。
燈火昏暗,他抬手按住眉心,邊揉邊問:“你在幹嘛?”
“夜裡車軲轆聲太大,不便入寺,我帶你去臥房。”
“哦。”把身體往男人懷裡縮了一縮,南肅正打算再睡一覺,可大腦突然像被閃電擊中,電光火石之間,好像有什麽重要的事情跳了出來。
雖然所有的感官都慢了好幾拍,但他終究還是反應過來了。
猛地睜眼看去,殿辰的臉就在他的視線上方,五官立體,下頜骨上是流暢的線條。
南肅很迷惑地皺著眉,聲音裡帶著莫名的驚詫:“怎麽是你!”
殿辰垂眸看他一眼:“不然,世子以為是誰?”
言罷,男人突然停住腳步,左手一松,南肅整個人便往下墜。
“啊!”因為毫無預兆,南肅驚呼一聲,下意識地緊緊抓住殿辰衣服。其實殿辰的右手依然摟著他,可他還是靠在他身上,兩個人就這樣維持著奇怪姿勢。
“到了。”殿辰忽然說。
南肅:“哦,好的。”
殿辰:“……”
停頓片刻,殿辰又道:“還要我抱你上床?”
真討厭!南肅想。他臉埋在殿辰頸間,先是搖頭,直到呼吸都有些不順暢了,才慢騰騰地抬起手,順著衣襟摸進懷裡。
“咦?”摸了半天,他突然皺眉彎下腰,四處看了看,小聲嘀咕:“沒有……”
殿辰一直默不作聲地看著,因為知道南肅在找什麽,所以更加肯定此人已經醉得一塌糊塗。
南肅將衣服拉開繼續摸了半天,又跪下來趴在地上找了兩圈,才好像終於確定了一般,抬起臉,怔仲道:“鑰匙不見了……”
然後,毫無征兆地,他突然爬起來揚手就去砸門:“地瓜地瓜,我是土豆!暗號已接,開門啊,開門啊,開門啊!”
殿辰:“……”
夜深人靜,幾乎所有人都睡了,殿辰連忙上前一步,拉住南肅的手以阻攔。
誰料南肅卻突然停了,似乎終於想到什麽一般,轉過頭來,潔白的牙齒咬住下唇,衝殿辰小聲地道:“地瓜,你也被鎖在門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