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賠啊——
冷風從兩人之間穿過,仿佛一隻命運的大手,無情地拂過了他們生命交叉的每個時點。
二十載白雲蒼狗,他們都從當年懵懂的孩童變成了有自主思考能力的成年人,可這世間隻給了他們一個存活的名額,這該叫另一個長大了的人怎麽辦?
南肅看著顧橋,忽有兩顆淚珠滾落進了鬢發,只是他的眼神讓顧橋覺得有些毛骨悚然。
即便南肅被壓在身下,可莫名奇妙地,顧橋就是感覺到了某種暴風雨前的寧靜……
“起來。”
就在此時,殿辰拉住顧橋的胳膊,將他一把拽了起來。
不是人人都有機會體驗殿辰此刻的感受的,兩張幾近一模一樣的臉在自己眼前,他恍惚了片刻,才終於定下神來,說道:“南肅,你走吧。”
他們曾拉過勾,說一定要再相見的,可是,他終究是在相見時推開了他。
南肅抬起眼皮,看了兩人一眼,突然噗嗤一笑,卻笑得那麽心酸,連眼淚都笑了出來。
念佛之人常說,放下執念萬般自在,可執著於放下執念,這本身就是另一種執念。這是他們這群人怎麽也躲不開的宿命,一旦被套上這沉重的枷鎖,這一生一世不得解脫。
“呵,”
不知過了多久後,南肅搖搖晃晃的站起來,脊背一點點地挺直,表情也一點點地歸於平靜。
大風吹起,他隨意披散著的齊肩短發被吹得凌亂飛舞,那雙深邃眼睛通紅著,瞳孔卻被淚水清洗得清澈,清晰地倒映出兩人的身影。
“多謝你倆,讓我覺得自己沒白活,原來在死水一般的生命外,還有如此波瀾的愛恨交加,真是精彩,堪比山海經。”這樣諷刺的語氣,很難想象這是南肅說出口的話。
殿辰聞言皺眉,將顧橋按在身後,目不轉睛地盯著對面的男子。
“顧橋,假的就是假的。”
南肅卻只是靜靜看過來,說道:“屬於我的,我怕我讓給你,你都拿不穩。”他的聲音很柔軟,就像海邊綿綿的海浪,卻一點點地穿透了黃昏的寧靜,震殺出斷腸昏碎的心死枯榮。
是的,他是青淵的王,向人下跪這樣的事,這輩子做一次也就夠了。
說完,大燕拓臻王微微一笑,衝殿辰遞了個意味不明的眼神,然後輕輕拍了拍肩頭的雪花,轉身離去,每一步落下都是與生俱來的高貴與儒雅。
顧橋注視著他的背影,拳頭捏緊,卻就在這時,被大力攬進一個寬闊的懷抱。
有很多疑問,他從沒問出過口。
上天冥冥中選他做一個幕後之人,當一切向他悶頭砸下來時,他只是默默地接受了,站在陰影裡努力笑著去苟且偷生。可他也曾嘗過人間溫存,夜深人靜時,還是有腐爛一點點地在他心裡擴散,就像一場絕症,既不能根除,也不能痊愈……
可此刻,他終於將那些應該憎恨的、怨恨的、難過的都問出了口。
終於,他小聲地哭起來,哽咽著說道:“我到底…做錯了什麽……”
今年的冬天特別長,都三月了還有飛雪落下。
他哭了很久很久,最後,在殿辰懷裡哭睡著了。
臨睡前的最後一刻,隱約可以感覺男人在他額前落下一吻,如玉般的溫潤,然後替他輕輕蓋上被子……
這一夜,他夢中反覆出現南肅之前看向他的眼神,讓他不安,猛然驚醒時,發現天色已經亮了起來。
寶寶早就醒了,正窩在殿辰懷裡吃早飯,見著他後奶聲奶氣地喊了聲:“爹爹~”
顧橋這才覺得自己昨夜有些失態。尤其面對殿辰時,他竟忽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麽,隻覺得自己昨夜像極了話本子裡寫的那些狐狸精一樣,轟走正宮後,還慣會用眼淚騙取男人的同情心。
於是,有些無地自容。
殿辰看了他一眼,一手抱著寶寶,一手替他拉開了張椅子,淡淡地說:“來吃吧。”
顧橋坐下,伸手要接寶寶,卻被殿辰拒絕了:“你先吃吧,吃完收拾行李,與我去北地。”
南肅昨日說下的那些話,確實很引人發怵,顧橋想了想,說道:“跟在你身邊更不方便,我換個地方…”
“顧橋。”
男人細心地將粥吹涼了,遞到寶寶嘴邊,然後抬頭笑道:“昨天的勇氣去哪裡了?敢和娘們兒比脫光光的人,竟還怕不方便?”
顧橋:“……”
“你也就這麽點出息了,”殿辰輕輕一笑:“再扯皮就沒意思了,別讓我把你五花大綁帶去北地,很丟臉,你丟臉,我也丟臉。”
顧橋一聽,頓時抗議:“你也有臉綁我?若非因為你,南肅怎會找我麻煩?你自己解決不好自己的情感問題,還把我也拉下水!”
殿辰深以為然:“這不就將功贖罪嗎?”頓了頓,他語氣也冷冽幾分:“跟在我身邊,他動不了你。”
顧橋沉默下去,這時只聽男人忽然道:“可我很好奇,他究竟怎麽找到這兒來的,你有什麽頭緒嗎?”
這事顧橋也百思不得其解。
他搖了搖頭,嘴角輕抿,腦中閃過一片袖管,卻也不知自己在想些什麽……
過了半晌,他回神說道:“總之我再注意些就——”
見他又有拒絕之意,殿辰往他嘴裡塞了一個包子,冷冽地轉了話題:“顧橋,想必你忘了一件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