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翻,重來。
唯一的路似乎還是他將大權握在自己手中,這樣才能將雙方保全。可以先給顧橋一筆錢,日後再接回來,可這樣顧橋願不願意?並且寶寶以後也一直不能有爹,寶寶願不願意?若想寶寶出現在陽光底下,他只能將寶寶從顧橋身邊奪走……
不,他做不到……
更絕望的是,他突然想到一點:那時他就是皇帝了,必然會和南肅有往來,他甚至還得考慮,南肅願不願意……
繞了一圈仿佛又回到了原點。
——六哥哥。
——相公。
殿辰陡然按住眉心,闔上了眼眸。
唯一的辦法,竟然真的只有將顧橋放走?
他一生心智堅定,可此刻,他就像是一個失去雙臂而無法再征戰沙場的將軍一般,雙目血紅,發出了絕望的嘶鳴。
推翻,重來。
推翻,重來。
推翻,重來……
很顯然,男人將自己也逼進了一個絕境,就好像不能將任何一方照料好都是他的錯一樣。
可其實,他又做錯過什麽呢?
他從一而終愛的都是一個人,可那人突然一分為二,他懵了,手足無措了,卻只能無可奈何地、被迫地接受這一切,甚至還要為當年青淵王的膽大包天而買單……
他壓根沒意識到,自己也是受騙者。
而就在男人這一輩子唯一一次不能殺伐果斷地做出決定時,顧橋深吸一口氣,起身穿好了衣服,隻留了了一封信。
他懂得男人的心酸,這一次,他主動讓自己出局。
殿辰顯然很有經驗了,人雖離去,可卻讓士兵們將臥房的門窗都守住了。
可是,顧橋還是抱著寶寶逃了出來,從屋頂。
順著樹乾滑到小道上後,他乾脆就大方地越過士兵,走到了村南,因為除了殿辰,就沒人知道他是誰。
人生就是不停地重逢,再不停地告別。
其實沒什麽好遺憾的,唯一遺憾的是他不能好好地跟凌家人告個別,可眼下他的不辭而別,就是對他們最好的保護,誰也不知青淵的人會不會尋風而至……
但很慶幸,他終於可以不問歸期了。
馬兒一聲輕嘶,顧橋戴著紗笠,低頭將寶寶的小臉護進繈褓裡,提韁而行。
一切他都能理解,這也是他主動離開的原因,可是,他還是說服不了自己的心情:當殿辰的眼神第一次發生動搖時,他就知道,他們完了。
感情終究是兩個人的事,憑空多出一人來,不免顯得混亂而擁擠。
那些不相見的日子裡,最起碼他還可以騙自己說,那些溫柔還是專屬於他一人的,男人的眼神、指尖、胸膛,都依然是他的領地。
可就在殿辰離開的這段時間裡,他知道,他們再不會像以前那樣,以為彼此不可替代了。他們也再不會像以前那樣,那樣用力的愛,直到哭了出來……
——幸與不幸都有盡頭,一切平安喜樂,祝你也祝我。
——哥哥,這是我最後一次這麽叫你。
夕陽西下,一陣秋風起,漫空黃葉飛,馬兒閑緩地慢慢前進,帶著上方頭罩鬥笠的男子,漸漸向東北而去,最終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下。
問君此去何時還?
“……駕!”
馬兒長嘶一聲,立馬向前飛奔而去,就在此時,沐月出關。
……
鍾樓上,五光十色的煙花向顧橋壓下來,男人捧起他的臉:“新歲如意,娘子,許個願望吧。”
顧橋剛在他面前哭了鼻子,覺得十分丟臉,就賭氣地想:希望能趕緊甩脫你,那天我一定放一百掛鞭炮,慶祝我再也不用念念不忘地記著要還你人情……
炮竹聲越來越響,顧橋突然間淚如泉湧,那些潛藏在記憶裡的畫面突然湧出,將他驚醒。
“咿呀,咿呀……”
顧橋睜開眼睛,只見寶寶瞧著他,嘴邊掛著晶亮的口水絲,正在說著十級嬰語:“咿呀咿呀,%$#@%^&*,喲~”
顧橋完全聽不懂:“……”
而下一刻,他就驚喜地道:“呀,寶寶你會翻身啦!”
太陽穿破晨霧,緩慢升起來,顧橋抱著寶寶推窗一瞧,原來外面的長街上有迎親隊伍正在經過,吹吹打打的,好不熱鬧,鞭炮揚起的青煙幾乎兩人的視線遮住了。
將寶寶喂飽後,顧橋照例坐在二樓臨窗處對鏡束發,中衣半解,露出半道鎖骨。
小家夥還在不停地扒拉他的衣服,可他瞅著外面天色,生怕誤了時辰,連忙將寶寶抱起來,拍著他的小屁股:“再吃吐奶啊。”
也就是此刻,他突然發現,鏡中那人的耳洞似乎長合了。
顧橋一身樸素長衫出門時,只見那迎親隊伍已經遠去了,只有鄉下的貨郎和趕集的漁民不斷經過此處港口,吆喝著長長的調子。
寶寶看得眼珠子都快瞪圓了,小手向前一抓一抓的。
顧橋笑了笑,隻得無奈地問一個小販:“風車怎麽賣?”
清風徐徐,墨香彌漫,一處簡陋的學堂裡,學子們稚嫩的笑聲吵醒了池塘裡的小魚,冒出頭來,輕輕擺尾,好奇的打量著水面上的一切。
“顧先生!”
一個叫余嶸的十四歲少年圍著顧橋,邊轉圈邊說:“您這幾天睡的好嗎?我表哥送的藥好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