漸有北風蕭瑟而起,刮起純白的衣角,殿辰站在原地,清冷地看著凌老太。
今日的諸多奇異感覺襲來,讓他有些心神不寧,就好像一顆石頭投進他沉寂已久的心湖,在上面蕩起了一層漣。
他無法忽略那漣漪。
如果某人沒將孩子拿掉,想來,此刻也差不多到了生產之時了吧……
而在屋裡,顧橋已是疼得視線模糊,下體不斷地滲出血水,稍稍一動作,就是撕心裂肺的疼。
他這一生經歷過很多種痛,卻從未有哪次這般持久而劇烈,幾乎讓他覺得這是天下第一酷刑。
失血過多讓他感到一股極大的困頓和無力,幾乎就想倒地而睡,有那麽一刻,他神智恍惚到開始覺得後悔,不是他懦弱,而是他生不動了,真的生不動了……
卻忽然有隻修長大手牽住了他。
“別怕。”
男人的聲音低沉而冷冽。
第六十三章 南肅,是你吧
床簾拉得緊緊的,可卻是透明的白紗。
殿辰在床邊坐下時,借著燭光,隱隱可看見裡面的人還戴了個黑紗鬥笠。
按照慣例,女子生產時,男人是不得在旁的,更別提殿辰還是個外男了。他理解這樣的遮掩,緩緩將目光挪開後,只是將凌老太拉過來的那隻手握緊,隨意地道:“別怕。”
而下一刻,好似有一道閃電猛地在腦海中炸開!
這隻手的感覺實在是太熟悉了。
殿辰頓時垂眸看去,只見它骨架修長,關節突出,手背還有綠筋乍起,每一處細節都在告訴他——這是隻男人的手。
只是,卻有太多的傷痕布在這隻手上了,皮膚有些粗糙,虎口處有好幾處裂口,明顯是乾多了粗活,受多了磨難。
是的,完全不是他熟悉的那隻手。
並且探子昨天才來給他報過,那人仍坐在青淵的王座上,又怎會出現在這正北邊塞?還是正在生產?
自祭祀大典後,那人的腹部就沒再鼓起來過……
想到這裡,殿辰眼神冷冽幾分,忽然抽身想走人,卻聽凌老太一聲驚呼:“阿橋!你可以生的,可以生的,來,聽婆婆的……”
透過白紗簾,殿辰看著凌老太正在不停地按摩著那人的腹部,而那人渾身都在戰栗,死死抓著他的手,指甲幾乎陷進了他的肉裡。
沉默片刻後,殿辰又坐了回去,任憑皮膚被掐出血痕。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期間凌松進來送過幾趟熱水,凌老太則不停地在糾正寶寶的位置。
良久後,她終於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歡喜地道:“阿橋,用力啊,寶寶頭順啦,可以生啦……”
只是,老太太腹部刀傷隨著她的動作在不停滲出血液,撐到現在實屬不易,話音剛落,她便一頭向後栽去,已是失血過多昏迷了。
殿辰眉心一顰,“嗖”地起身,眼疾手快地一把攬住了她。
“蔣青。”
片刻後,門被打開,從裡面露出一室燭光。
見殿辰出來,一名年輕副將登時上前拱手道:“將軍。”
男人冷聲問:“還沒找到接生的人嗎?”
蔣青搖頭:“正在找。但這裡傷員眾多,抽調出去的大部分人手還得和知州一起尋找大夫,雖然我讓手底下的人先行幫村民們簡單包扎了,但總是要等大夫過來的。”
殿辰嘴角幾乎抿成一條直線:“那接生的人呢?”
蔣青登時明了男人的重點何在:“我再加派人馬,但是,不保證能在短時間內找到。”
殿辰不說話了,沉默片刻後,重新進入臥房。
此刻天邊都已經泛起了一絲白,數個時辰的生產後,屋內隻身下沉重的喘息聲。
殿辰走到床前,靜靜地看著那個修長身影,隻覺得“他”胸口的起伏越加微弱,好似下一刻就會停滯一樣……
“得罪了。”
乾脆利落地說完這一句後,殿辰就掀開白紗簾,閉著眼睛,只是將手摸到那人的腹部後,學著凌老太之前的手法,輕輕地推著。
顧橋身子猛然一抖,鬥大的汗珠從額上滾落。
寶寶胎位已正,他此刻只是沒有力氣再生了,感受到那隻大手的引導和幫助,他忽然鼻子一酸,咬緊了牙,拚命用力。
千刀萬剮也不過如此了,他痛到不由自主地哼出一聲喊叫:“啊額…”
殿辰:“……”
若說之前那隻手是錯覺,可這熟悉的聲音又是何道理?
他動作一滯,猛然睜眼瞧去,只見那人似乎反應過來什麽,忽然一把拉過被子蓋住下半身,並不想讓他看見“他”的身體。
“你。”
隻說了這個字後,殿辰就沒了下文,只是下意識地將手伸向那黑紗。
顧橋大驚失色,分明都痛到無以複加了,卻還是立馬掐著嗓子,尖聲尖氣地說了句:“你,你要對奴家做什麽…”
“……”
這一瞬間,殿辰不止看見了“他”的腹部,還看見了“他”胸口那傲人的兩團。
驚覺自己是在對別人的妻子做無禮之事後,他迅速將手收回,只是沉默不語地重新將手放回“他”的腹部。
俗話說得好,久病成醫,雖然殿辰並沒有接生過,可他自小針灸,習武後更對人體穴位和構造敏感萬分,胎位一順正後,竟比凌老太還要適合做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