哢嚓一聲,剪子收攏,南肅表情漸漸就如同堅冰慢慢地融化開了一個缺口,溫聲道:“那我……豈不就是顧橋了?”
陳自德微微一怔,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他突然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自己的主子還要乾出什麽讓他心驚肉跳的事來?
而遠在青淵的顧橋並不知道就在這一刻,北方的形勢即將又要發生新一輪的轉變,他只是安靜地坐在幕府中,估算著糧草抵達安勝的時間,並希望在南肅殺回來之前,能將一切善後,盡快回到星兒和殿辰的身邊。
他並不知道,等在前方的會是怎樣的一輪風雨……
青淵幕府中,到了夜晚外面的風就大了起來,房門突然被吹得發出“嘎吱”一聲脆響。
顧橋以為是風,就抬起頭來,準備起身去關門,誰知還未動作,房門驟然被打開,就見一個穿著紅色鬥篷的女人站在門口。
冷風吹在臉上,像是冰冷的刀子,那女人站在那裡,鬥篷將她包裹住,只露出一雙深邃的眼睛,穿過層層風雪,定定地看著他。
直到此時,幾個士兵才匆匆跟上前來,跪地惶恐地道:“王爺,郡主她執意要見您,我等沒能攔住……”
“你們退下吧。”
顧橋揮退士兵,終於確認女人的身份——那是他一直未曾謀面過的大姐姐,也是青淵的郡主,南婉。
在金陵的日子,他收到過很多壇梅子酒,都是她釀的……
好似過了很久,又好似只是一瞬,南婉緩緩抬足走進來,步履隱約透著幾絲疲憊,拉過一張凳子,緩緩坐在了顧橋對面。
女人姿態嫻靜,如今近距離地望去,也不似三十四五的人,只是眼梢微微有幾絲魚尾紋,卻更添了幾分成熟與溫婉並存的風韻。
“倘若不是我去王爺府拜見母親卻被攔下,此刻,我幾乎不敢認為坐在這裡的是你……”
很久後,她才搖了搖頭:“那麽,這應該才算是我們的第一次見面,對吧?”
顧橋卻沒有說話,只是坐在那裡,為南婉倒了杯茶,疏離之意十分明顯。遖颩喥徦
見狀,一絲落寞突然滑過南婉的面孔,她微微蹙眉,隨後輕聲道:“你以一介落魄之身,活到了現在,很是不易。”
南家的人,不管男女老少,表面上似乎都是一副柔和的模樣,可顧橋再也不想被這樣的面孔騙了,他深刻地提醒自己:她們不是他的家人,從曾氏到南婉,都不是……
想到這裡,他笑了笑:“大姐姐,你此行究竟何意?”
“我沒別的意思,只是過來求你一件事。”
說完,南婉似乎覺得有些冷,將鬥篷緊了緊,才又小心地道:“如今你坐在了拓臻王的位置,我只希望你看在這些年的情分上,不要傷害母親,好嗎?她只是一個失去了丈夫的女人,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兒女……”
那我呢?
姐姐,那我呢?
心底一絲酸澀緩緩升騰,依稀間,顧橋再一次想起了多年前她寫來的信,那清秀字跡在對他說“姐姐在青淵等你,我們一家人,都在青淵等你……”
肅兒……
我們在等你啊……
“你想多了。”
顧橋眼眶微紅,卻高高地抬著下巴,沉聲說:“大姐姐以為我來是要做什麽?要拿回自己失去的一切?要覬覦青淵的富饒?要將整個南家趕盡殺絕?不,你錯了,我有自己的姓,拓臻王這個名頭對我來說,什麽也不是。”
命運似一場荒蕪的大火,將他燒得支離破碎,那些美好的願望、對未來的期待,終究隨著那場大火轟然而去了……
顧橋的話雖很不中聽,但南婉頓時就松了一口氣。
她伸出手,似想執住他的衣袖,可看著他的冷漠,最終也只是默默地將手收回去:“這是我南家欠你的,放心,我既然知道了你的身份,就會住進王爺府和母親呆在一起,不會給你添麻煩。不管怎樣,都是多謝你,不止是因為這件事,還有,多謝你替肅兒去了金陵,替他承擔了十八年……”
“不必,”顧橋突然低頭拿起筆,示意自己很忙:“你走吧。”
在溫室裡長大的郡主,那般高貴,卻微微屈身,竟然對他這個身份低賤的“弟弟”行了一禮,然後,才走出了房間。
外面不知道什麽時候又下起了一小雪,漸漸隱去了她的身影,火紅的鬥篷就像是草原上夕陽和花朵,燦烈,而又鮮豔。
不知道過了多久,顧橋才抬起頭,眼望著東方的天空,只見厚雲積壓的天空之上,有一絲光亮正透了出來……
黑夜就快要過去了,對吧?
冷風吹來,他深吸一口氣,將手放在腹部,感受著掌心下的微弱心跳,眉眼間溢出濃厚的擔憂。
糧草發出後,他還一直留在青淵,防的就是中途一旦出現什麽差錯,也好再借著這個身份做些應對措施。可如今二寶已經九個月了,他就連在屋內也不敢脫下鬥篷,萬一被人察覺他是個假貨……或者,南肅回來了,要找他麻煩……再或者,糧草未達前,殿辰就堅持不下去了……
一切的一切,都讓他感到害怕。
……
幸運的是,一連在幕府又住了半月後,糧草成功抵達安勝的消息終於傳了回來。
顧橋心中一塊大石終於落地。
可當看見信上寫明糧草已交給秦世澤後,他先是笑了笑,有些感慨,隨後突然皺起了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