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倍神主輕輕一笑,“這是小林家的個人神諭,我只是傳達者。指的是什麽意思,當然要小林家自己體悟。”
搖晃的功德扇在火光中呼扇,保養良好的皮膚和骨頭髮出細膩的光澤。
沉默片刻,林清泉想了想說道:“我就再信你們一次。三神器在哪裡?”
陰陽頭說道:“奇妙的是,關於三神器的位置,我和師弟佔卜出了不同的結果,就像大善和大惡那樣,截然不同。”
林清泉又要發作。目目在後面按下他躁動的肩,“敢問,兩位的佔卜結果分別是什麽?”
陰陽頭說:“我的結果是,三件神器各在不同的地方。”
他身材瘦長,面容清秀,天然生長的細長的眉頗具仙人之姿,和阿倍神主同樣有著超脫的氣質,“草薙劍在關東;八咫鏡在關西北端的玄武山;而八尺瓊勾玉則很近,就在當前的這處皇居。”
阿倍神主搖扇笑道:“而我的結果是,三神器共存一處,但位置是流動的,並不固定。”
一紅一白的兩個人並肩而立,像世界的極與極撞在一起。
究竟誰才是對的呢。
“我選擇陰陽頭大人的佔卜,至少他給出了確切的位置。既然三神器之一的八尺瓊勾玉就在這皇居,不妨就地一尋,也能很快驗證佔卜得對不對。”
林清泉說完,又幽幽看向阿倍神主,用一種像極了挑釁但不完全是的口吻說道:“我選擇相信陰陽頭大人,您不會介意吧?”
阿倍神主悠哉地道:“怎麽會呢。當初是師兄將身為小叫花子的我撿回了師門。你相信師兄,比相信我還令我開心。”
他將功德扇最大幅度地展開,有鮮紅的血從扇骨滲出,染紅了皮膚,像朱砂刺青一般在皮膚上流動,漸漸形成血色的圖案。
圖案是一隻籠子,籠柱上纏繞著長長的藤莖,藤莖的頂端綻放出兩朵花。
那是菊花。
“瞧,功德主們給我發來了消息。”阿倍神主指著扇面上的血色圖案,“菊花開到地籠裡了。小林家知道這意味著什麽嗎?”
林清泉思索一下道:“怎麽著,還要我一邊坐牢一邊養花?”
阿倍神主和陰陽頭都大笑,“菊花是皇室的家徽。出現這種圖案意味著,有皇室成員要進地牢了。一,二……啊,還是兩朵,說明有兩位皇族要來這地牢呐。”
以人的肉身製作的可以預知未來的法器,有著一絲邪性。目目問道:“從扇子中,能看出他們什麽時候會過來嗎?”
阿倍神主道:“當事人破悟扇意之時,即是諸事發生之際。”
甬道裡響起隊列的腳步聲。
火把映亮皇族鮮亮的絲緞料子,反射出大片細膩得像奶油的光澤。皇帝走在高舉的帷帳下,後面跟著一眾侍官,排場很大。
他們都邁著小心又端莊的碎步。整個隊伍像一隻鮮豔的多腳毛蟲,靜靜挪了過來。
林清泉發現了不對。
只有皇帝一人,扇面上的另一位皇族呢?
陰陽頭和阿倍神主行了禮,歸入了隊伍。皇帝由兩個侍女扶著,說道:“小林家,吾是來接汝出獄的。”
皇帝臉色蒼黃,分明是狀態欠佳。
林清泉多多少少有點詫異。
這裡是關押重刑犯的地牢,他入獄僅僅一天,自居尊貴之體的皇帝就親自過來,要接他回去,很難不懷疑這背後有蹊蹺。
“出了什麽事嗎?”他問。
火光在皇帝疲憊的臉上蒙起黑影,“在汝入獄的這一晚,皇居出現了魔力作祟。吾認為,這是神明對吾將大善關進牢獄的懲罰……”
魔力作祟,是花魔嗎?林清泉翻過手掌,那片肉感十足的玫瑰花瓣還在掌心,像心臟一樣跳動。
他眨了眨眼睛,似乎有些期待,“是什麽樣的魔力呢?”
皇帝的眼珠只是往邊上輕輕掃了一下,就有一位眼明心細的侍女走了出來。
她用褐黃色的木梳盤發。在眾人面前面不改色地卸掉重重的腰封,拉下和服的領子,女子纖弱的臂膀和白嫩的乳房便顯露出來。她胸口的皮膚像潤油一般光滑水靈,然而在心口的位置,卻有一枚金屬鎖孔——
一枚圓的、灰鐵色的、亟待被打開的金屬鎖孔。
“哎呀呀……”阿倍神主搖著功德扇,從他臉上看不太出是喜是哀,“人的心口竟然會長出鎖孔。如今的魔吃人的花招真是越來越多了。”
林清泉在視內中發現,鎖孔之下並沒有別的怪異的東西。
那枚鎖孔就好像人體自然生長的一部分,成為類似皮膚斑點之類的存在。
人的身體表面出現有鎖孔,那鑰匙呢?倘若有鑰匙,擰開鎖孔的話會發生什麽?
可以斷定這不是花魔,但也算是有創意的魔,想必靈性不低。
比起對人生命的憐憫,林清泉更多感到的是驚喜。許久未見到這種有趣味的魔力了。
比起老死、病死等充斥著遲暮、悲涼和痛苦的死亡,中了魔力的死法則更加新奇。
百花齊放的死亡,就是魔力複蘇時代的魅力。
“神諭說大善會是魔力的終結者。吾期望汝即刻出獄,以神賜的大善之力,除掉在宮廷作祟的魔。”皇帝神情暗沉,“明太郎大人近幾天都在皇居……吾不希望因為突然降臨的魔力而讓他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