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目對他手足無措,又不敢上前接近,隻得抱著玻璃魚缸望著他,眼神有些惶恐。
林清泉靠上昏黃的土牆,審視著目目。酒精讓他思維異常。不知經過什麽樣迂回的腦回路,他又把自己哄好了,對目目招了招手,示意它過來。
目目誠惶誠恐地走過去。誰知剛一靠近,林清泉就一頭栽進它懷裡。
他的手掌覆上它的左胸膛,勾起指節敲了敲,“如果你是人,那這裡就會是你的心臟。我不妨當作你有心臟吧……真想把你的心挖出來,看看你究竟對我是什麽居心。”
目目僵直地站著。林清泉就窩在自己懷中口吐熱息,他將要及肩的黑發散溢出香波的氣味,混合著甜酒的甘甜味,太甜了,就像掉進五彩斑斕的糖礦。
他這個人就是甜的。
目目產生了很異樣的感受。
他擔心林清泉再這麽窩下去會窒息,就想把他扶正。
誰知林清泉像抱著柱子一樣抱著它,接著腿一軟,跌跌撞撞地就滑下去,跪坐在地上。
“目目……你既然對所有人都善良,能不能也對我善良那麽一次?放過我吧。”
他話說一半,恰巧在此時,從不遠處傳來一陣不小的打鬥聲。
目目如夢初醒,忙將林清泉護在身後,在看向前方時愣住了。
衣著官服的人們架著一個體積很大的人,半拖著地把他往前拽。
這人又高又胖,像個相撲選手,頭上系著毛巾,下面穿個兜襠布,肥厚的寬肩在火把的照耀下映出焦黃的膚色。他鼻青臉腫,身上也青一塊紫一塊的,明顯是被群毆的,狀況不太妙。
這不就是先前被拉進河裡的那名力士嘛!
看見眼前情景,林清泉扶著目目站起了身,酒醒了點。
力士怎麽會被打成這樣?
難不成,暴露了?
那些人拖著力士去了主街,將他捆綁在處以極刑的十字架上。
力士全身上下綁緊粗大的繩索,肉都從繩子之間擠壓出來,變得發紅發紫。領頭的人猛地勒緊箍在肺部的繩索,力士吐出一口血,微弱地掙扎一下,手腳關節以怪異的角度旋扭著。
他們特意打斷了他的手腳,讓他毫無反抗之力,只能任憑宰割。
領頭的人陰狠地瞅他一眼,對行刑台下的人群說:“我們發現,這個力士是外來的入侵者。他行為異常,居然願意幫小孩撿起失落的蹴鞠,還熱心地幫鄰居家挑水。從前的他可不是這樣的。他絕對是被替換過的人,絕非我族類。”
林清泉望著力士慘兮兮的樣子,酒醒了大半。
這隻魔化界為鏡像世界,裡面所有的人、事、物也都是界。
就像它自編自導自演一場戲,讓入界的人死在這場戲裡。
可真是個有想法的魔。
“接下來,我要一點點挖掉他的肉,對他實行極刑。他將血流三天三夜而不死,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最後即使斷了氣都全身潰爛,直到渾身種滿驅蟲、直到被飛鳥啄食其肉,一點一點地消失乾淨……”
領頭的人面容陰鷙,“就像之前的那二十五個人一樣。”
台下人群一片叫好。
“慢著。”林清泉從人群中走出,仰視著高台上的人,“在他被處死之前,我想為他做件事。閣下覺得,可以嗎?”
領頭的人扯動嘴角笑了笑,對他作禮道:“不愧是向來仁慈博愛的鏡大人,您的善良眾所周知。請上來吧。”
林清泉踩過血跡斑斑的台階,走上了行刑台,木屐底也染了血跡。街旁青楓樹頗有幾分清雅。
他看往台下。江戶的木屋縱成兩排,張燈結彩。
成群結隊的人簇擁在腳下,望著半死不活的力士,男女老少皆激動而興奮;遠望之下他們是那麽小,好像一群群等待啃食腐食的螻蟻。所有人聚集在彩光橫溢樹木清清的環境裡,卻像一灘變質的泔水,腐爛發臭。
林清泉想笑。因醉意而熱燙的臉頰,在血腥味的冷風中吹得很舒適。
領頭的人見他半天沒動作,疑惑起來:“請問,鏡大人打算做什麽呢?”
林清泉收斂了笑容,衝他挑了挑眉,“你過來,我悄悄告訴你。”
領頭的人愣了愣,湊了過去。
只見林清泉從袖管掏出一把木槍,對準他的太陽穴,快速扣動扳機,一根銀針從槍管飛進他的腦袋,發出悶啞的聲音。
發生得太快,整個過程持續不到三秒。
“您是想做什麽……”一直到死,領頭的人還想問。
他疑惑地看著林清泉,重重倒了地,甚至都沒意識到自己被他殺了。
台下所有人都大驚失色。
林清泉把木槍重新收好。這槍是在玄武祭的射擊攤上順過來的,他又做了點改裝,用起來順手又致命。
“對。我殺人了,你們仁慈博愛的鏡大人殺人了。”
林清泉衝亂成一片的人群淡定說道。他仍是有醉意的,只是此刻清醒了不少,語氣不容置喙的堅定。
“老子早就不想裝了!告訴你們吧,我今天來到這,站在你們面前說這番話,不是為了乾別的,就是為了宣告,我要殺了你們這群只會排外的狗東西!你們,不過是一幫生活在界裡面的蛆,而且馬上都要被我弄死。”林清泉高聲說,“引用你們鏡大人的話講,就是,驚喜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