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泉看向西瓜,“至於你,是江戶生人,所以不可能知道賽博朋克。”
西瓜逐漸虛化,變為虛無。
場景在此時轉換,紅光紫調的賽博朋克街區倏爾遠去,身邊又聚攏起很多人,就像放映機的快速倒放。
林清泉又回到了玄武祭,又見到了氣定神閑的老僧。
“你是空。”林清泉說,“空的宗旨是雁過無痕,每個成員都不留名。你主動報上姓名,說明你是假的老僧。”
場景再次轉換,倒放到鏡阿禰和草間灰。
“屍斑是由魔自主控制,不可能在人與人之間傳染。還有,”林清泉頓了頓,“玄武祭只有七天,早就過了。所以整個玄武祭都是虛幻的,這些攤位商販,都不是真的。”
所有人和攤位都消失了。
場景又一次倒放。
林清泉站回到最開始的山間,小雨落下,澆得他滿頭滿臉都是濕的,落日紅下臉龐閃著絲亮的光澤。山下景致和外圈的高樓大廈盡在潮濕的兩睫之間,因雨水而泛出一圈月暈的白澤。
“這裡是江戶,不可能有賽博朋克。”林清泉說。
高樓大廈往下陷落,光彩斑駁的廣告牌連同交纏亂織的電線全部沉入地面。
賽博朋克也沒有了。
種種幻象一個接一個破滅。
林清泉已經在控制夢一般的幻境了。
他有些發愣,濕發一縷縷黏在眼皮上,眼睛進了水,澀澀的。
這時一隻鬥笠蓋了上來。一抬眼,他看見了全身濕透的目目,它尖尖的下巴往下滴著連串的水。
它把自己的鬥笠給了林清泉擋雨。
西沉的落日摔在天邊,像一枚摔碎的雞蛋。
幻象都破完了嗎?
林清泉自問,想了想,說道:“我想要一個匕首。”
腳邊憑空出現一隻短匕,鋒芒畢露。
“看來,我還在幻境裡。”林清泉撿起短匕,對著目目苦笑道,“幻境,就是魔的界。從魔的人形消失的那一刻,我就入了它的界。在界裡,從鏡阿禰到西瓜,從賽博朋克到玄武祭,都是魔根據我的潛意識而構建的幻象;這些幻象以心想事成作為誘惑,讓人不斷產生做美夢的幻覺,於是在它的界裡越迷越深。”
目目聽懂了,衝他點點頭。
“這個界雖然高級,但它是基於我的潛意識而建。這意味著,只要破掉我自己的幻覺,就可以破掉魔的界。”林清泉道,“所以剛才,隨著我一個個破掉幻覺,幻象也挨個消失,界也逐漸變得簡單。證明它的界是完全可控的。就像,做了一場清醒夢。”
他思索許久,忽然望向了目目。寬大的鬥笠下面色尤為陰沉,“你,不會也是我的幻覺吧,目目。”
目目一個激靈,拚命搖著頭。
林清泉當然不信,笑道:“想驗證你是不是假的,還不是小菜一碟?”
他攜著短匕走過去,刀柄對著它卻把刀尖衝向自己。他的鬥笠摘掉,露出潮濕的頭髮和潮濕的臉,嘴唇在雨水的浸潤下更鮮紅了。因被寄生吸血而略顯蒼白的皮膚,與唇色形成強烈的顏色反差。
他的雙唇像燈泡一樣刺眼。
於是目目像第一次見到燈泡的沒見識的人,舍不得挪走視線。
林清泉湊近它的耳邊,低聲說道:“殺了我。”
目目像被凍住般僵直在地。
林清泉有絕對的自信,如果這是真目目,是絕對不會殺他的。
因為宿主死了,它也會死。
“殺了我,目目。”林清泉在它燒紅發燙的耳朵邊,又說了一次。
柔軟的音色漂浮在目目的耳畔,像花火一樣炸開。
“你是假的吧。你根本不存在的吧。”林清泉說,“你是以吸我血而活著的生物,兩個月後會以吃掉我作為成魔的第一步。在你眼裡,我不過就是飼料,一塊保質期兩個月的肉。你怎麽會幫一塊肉遮雨呢?你根本不可能對我無微不至的吧。所以你是假的,你跟西瓜他們一樣,都是幻象……”
他等著目目消失,場景轉換。
但周圍靜悄悄的,什麽都沒發生。
一雙手摸上了他的臉。
目目看著他,眼神是憐愛的。
它將他打濕成綹的碎發一縷一縷撩開,擦擦他臉上的水珠。然後微微一用力,把有些許迷茫的林清泉抱進懷裡。
林清泉的下巴擱在它肩上。極目遠望,盡是翻滾的火燒雲和燙金的暮色。
“你是真的?”林清泉還有些不敢相信,“你居然是真的?!”
他怔了好一會,內心忽然湧起不可名狀的苦澀。望著鑲邊油畫似的濃豔的美景,許久後緩緩開口道:
“全世界都是假的,只有你是真的。”
第21章 破界
經過驗證,可以百分百確定,目目乃是真材實料,絕非幻象。
它作為唯一的真,和林清泉一齊,雙雙困在了幻境裡。
幻境,就是這隻魔的本體,另一個說法叫魔的界。本體和界,不過是俗稱和學名的區別。
低級的魔,界長得恐怖和惡毒,讓人退避三舍。
還記得在大阪遇見的第一隻魔,界是流動而黏稠的魚卵,具有腐蝕性。但凡看到界的人無不驚怖。
它就是典型的低級魔。
而高級的魔,會讓人對它的界難以防備,可能不怎麽注意或者稍一不留神就墮進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