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刻,是真正的蓬蓽生輝。
西瓜拍手叫好,隻評論了一個字:“絕。”
林清泉看了它半天,安靜地彎下腰,理順它褲腳的折痕。
目目腳踝細,骨骼線條深刻而突出,很具有少年的骨感美。
林清泉盯它的腳踝有一會,忽然上手抓了一下。隨即他又蜻蜓點水似的松開手,不著痕跡地起身,神色淡淡,仿佛剛才捏人家腳踝的事情不是他乾的一樣。
目目的臉紅得都快蒸熟了,身體不自覺地往後傾,好像酩酊大醉。
“多少錢?”林清泉問侍女,“我們不砍價,直接穿走。”
“給我脫了!這明明是我們未來將軍的衣服,怎能穿在平民的身上!”
聲音是從蠶屋門口傳來的。
林清泉眉頭一皺,一回頭,就瞧見了兩男一女。
兩個男人一前一後,很明顯是主子和隨從的關系。開口說話的,正是隨從。
“簡直是大逆不道!唯有德川家的貴人們才能穿最上乘的桑蠶絲,區區平民豈能碰幕府的物品?應當速速打入牢獄!”隨從怒道。
林清泉沒言語,而是出神地望著隨從。嘴角慢慢上挑,挑出一個卷卷的弧度,使他看起來在柔柔地微笑;但實則不是,他只是若有所思罷了。
他清楚地看見,隨從的腳底板上有一塊不大不小的青紫屍斑。
出現了!屍斑魔。
第24章 半人半界
“不得無禮。”
那個明顯是主子的男人開口了:“你是幕府的人,出門在外要留意言行舉止,不要折損了幕府的面子。”
說話的人站姿端莊,方臉濃眉,雖稱不上帥,但一看就是領導人的大氣面相。
他隨身跟著一男一女兩位侍從,一身深青的和服頗為古樸,微微泛亮的優質料子顯示出他不一般的身份。
“不過是一件衣服而已,大可不必起爭執。”他說,“既然這位小友穿得如此得體,就讓他穿去便是。”
“可是大人……”隨從很不認同,“幕府必須要和平民町人、甚至和武士都要區分開來。再說,若是他們別有用心,趁此機會在衣服上下毒,那麽更是罪該萬死。”
他的主子也不再出聲阻止,神色有些猶豫。
隨從大步走到目目跟前,聲色俱厲道:“將衣服脫了!”
林清泉將目目拽到身後頭,下巴微微揚起,對隨從說:“不脫。”
隨從變得惱怒,隨即冷笑道:“你知道我家主子是誰麽?他乃是當今將軍之子,是未來掌管天下之人。你們見到將軍之子卻不行禮,本就有損福報。如今搶衣不還、妄圖霸佔,更是德不配位!德不配位,則必有災殃!”
他一個跳步過去,欲將和服強行從目目身上拽下來。
布滿疤痕的手抓住了他。
隨從一愣,透過一層半透明的鬥笠垂紗,隱隱約約看見鬥笠下的臉。它的皮膚凹凸不平,密集且暗沉的瘢痕縱橫全臉,好似被大火席卷過,非常可怕,簡直和人臉毫不相乾。
“妖……妖怪!”
隨從大驚,連忙用手指夾住垂紗,想摘掉鬥笠。
正在此時,屍斑迅速擴散,像滾滾流動的烏雲,以風起雲湧之勢很快覆蓋了他的全身。
隨從滿身青紫,倒在地上,斷了氣。
蠶屋裡的侍女都嚇壞了,頓時驚叫連連。尤其是和他一起前來的侍女,更是直接嚇暈了過去。
將軍之子臉色僵白,但生於幕府的家教還是讓他保持住了威嚴。他只是踉踉蹌蹌退了幾步,好歹沒癱坐在地。
“是屍斑魔!”西瓜驚叫道,“就是它,把那吉普賽人還有鏡阿禰的侍衛都弄死的那隻!到現在鏡阿禰身上都有屍斑呢。”
林清泉蹲下來,抓起隨從的手,冷靜地觀察片刻又放了下去。這些可以流動致死的屍斑,看起來和普通屍斑並無不同。
視線往下移,看到了隨從的雙腳。
隨從的草鞋飽浸了水,濕淋淋的,從草編縫間不斷滲出水,在蠶絲鋪就的地墊形成顏色深暗的水印。好似皮疹根植於上面,又痛又癢,慢慢擴大,逐漸感染周邊。
在鞋底,黏著一朵粉白的櫻花瓣。
西瓜一拍腦袋瓜,跳起來說:“這櫻花瓣,不就是溪水裡那具浮屍身上的嘛?!話說回來,他的鞋底怎麽會有櫻花啊?”
將軍之子在一旁開口了:“我們過橋時,發現橋底有一具浮屍。我的隨從為了安全起見,便進了溪水探查情況,想必是那時沾到的。”
林清泉忽然皺了眉頭,“現在是什麽時令?”
“當然是夏當時,七月初嘛。”西瓜話一出口,意識到有什麽不對,表情一變,驚恐道,“不對啊,這個時候早就已經沒有櫻花了。櫻花只在暮春開放,現在老早就凋謝光了……”
事出反常——
必有魔。
此時從蠶屋外傳來潺潺流水的聲音,水聲越來越近。
最終水聲到了門口。暗色的溪水湧進來,在金橘色的暖火光下鍍上一層金。有片片櫻花漂浮在水面,隱隱波動,像幾點粉白顏料點在鎏金之上,場面相當唯美。
櫻花瓣下面,衝進來一具烏紫發脹、面部朝下的浮屍。
方才在夜間看得不清楚。此刻借著火光,林清泉才發現,這具浮屍沒有腰部以下,也就是只有上半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