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現在最大的問題,已經不在於您是不是要這個孩子了。而是您的車夫。”林清泉說,“魔力在風鈴村複蘇,有多名丈夫在妻子懷孕的時候毫無原因地斃命。這件事,您一定有所耳聞吧。實話告訴您,他隨時都有可能暴斃,因為他也有一位為他懷孕的女人,那就是您。”
小姐冷笑道:“哼。你連把脈都沒有把,憑什麽覺得我會相信你?”
“小姐……”車夫不停看著她的臉色,唯唯諾諾道,“這人穿著鏡門的衣服,是從玄武山來的,他真的有點本事。方才只是瞧了我一眼,就說我有一位孕妻。他說我會暴斃,就真的有可能會暴斃呀……”
“住嘴!”小姐打斷道。
她兩個月沒來月事,心中早就隱隱有了預感。林清泉的話只是更加確定了她的想法罷了。
“就算你暴斃了,那又怎樣呢?!你不過就是我的一條狗罷了,作用就是供我玩耍。你這種低賤的父親要是真的死了,對這個孩子來說才是天大的好事吧!”她絲毫不留情面地說。
車夫趕緊閉了嘴,不敢再出聲,神色有些受傷。
林清泉站起身,恭謹說道:“我是從玄武山而來,專門解除魔力的人。既然小姐如今也卷入到魔力之中,我希望您可以幫我個忙。您的幫助,就算不是為了車夫,也是為了風鈴村。”
小姐悠悠地說:“什麽忙?”
“請您仔細收集近兩個月裡,您和車夫所去的一切場所、使用過的東西、吃過的食物和藥物。總之,就是你們兩人接觸的一切東西。”
“為什麽?”
“我認為,既然魔力能夠降臨在你們身上,必然隱藏在你們的周圍。”林清泉道,“從中必然能找出魔的蹤跡。”
“哼。這可太麻煩了,我不想找。”小姐冷哼一聲,“我是齋藤家的獨女,來自江戶,關西的風鈴村只是我度假的一個小地方而已。沒必要為了這樣一個窮鄉僻壤,就讓我做這種麻煩事。這裡死多少人都和我沒關系。”
她掐了一下車夫的臉,“至於他,也只是我隨時會膩的玩物。”
車夫被她掐得痛了,不敢看她狼一般的眼神,畏畏縮縮地往後躲。
小姐便松開了他,譏笑道:“總而言之,無論是我的車夫,還是風鈴村,都不值得我費這麽大的心。很抱歉,你拒絕你的請求。”
*
和小姐的溝通無疑失敗了。
她矜貴地踏著小碎步,驕傲地在兩位侍女的擁護下走出門。車夫全程在後台幫她提裙擺,大氣也不敢出。
林清泉決定明天去找村長的兒媳,看看能否找出什麽線索。
嚴格來講,小姐比村長兒媳更適合找線索。
——因為車夫還未死,兩個人提供的信息肯定比一個人的更全面;再加上村長兒媳剛剛喪夫,心情低落,且不說能否提供準確的信息,這個時候去翻舊事,對一名孕婦來說屬實無情。
但眼下小姐不配合,只能行此無奈之舉。
這晚,林清泉在這家驛站另找了一間房,和目目在同一個榻榻米上睡。
他連趕了幾天路,日夜顛倒,太累的狀態下睡得便不太踏實。
半夢半醒中,他做了很多亂七八糟的夢,大多是關於那個賽博朋克的前世:飛行的艦艇、反光的墨鏡、比他的自製木槍要炫酷很多的槍、厚重濃烈的煙味、五光十色的城市霓虹燈、擁擠晃眼的廣告牌……
畫面一轉,定格在一個高個子的、看不清面容的女人。
她非常年輕,穿著勁酷的黑漆皮靴,手握黑槍,嘴裡叼著根煙,戴著白手套的手指將煙夾下,笑著對自己說:“哥哥,我更愛不能動的你。”
她的嗓音是厚重粗啞的,不太像女人的音色。
緊接著,她扣動扳機,呼嘯而過的子彈飛入林清泉的眉心……
這時畫面又一轉,一個微微豐滿的年長的女人出現在眼前,四周皆是白茫茫的一片,只有她一個人,似是輪回道上的獨行者。
林清泉記不得這年長女人是什麽樣子,但他非常清楚,這個女人叫什麽。
她叫雲妮。
“媽媽!”林清泉呼喊一聲,陡然睜開眼睛。
他從噩夢中驚醒,氣喘得厲害,渾身大汗,襯衣都已濕透,從被窩裡傳出又熱又濕的潮氣。
這裡是和平寧靜的江戶,月亮懸浮在紙窗之外,像一枚夜光貼紙。月亮旁邊的星星明細又密集,擠在面積不大的紙窗中,倒是宛如張貼在房間的鑽石畫。浪漫恢弘的浮世繪畫滿紙門,好像置身於古著的動漫場景。
林清泉盡量平複著呼吸,但心跳仍是止不住地瘋狂跳動。
他的手在這時被牽住了。
不是目目還會是誰呢。
林清泉把手抽了回去,不想理會它。
他明知目目就側躺在他身後,但他現在很不舒服,沒心情去勾引它。
誰知它竟然膽大妄為,攔腰把他攬入自己的懷裡。
後背猛然撞上它的胸膛時,林清泉是有些震驚的。
“你……”林清泉心煩道,“我沒允許你抱我!給我放開!”
目目沒聽他的,而是讓他翻過身面對自己。
月光在林清泉臉上鍍出一層柔亮的月暈,好像林清泉就是月亮本身。雖說他有些焦躁,但眼睫在輕輕抖動,嘴唇柔軟又蒼白,有一種色厲內荏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