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迎光臨,我等了你十五天。”
對他說話的是一位身著素白斎服的男子,手裡還拿著竹骨製作的扇子。
大概是在神社生活得久了,他舉手投足像出塵的神仙,乾乾淨淨氣度不凡。
但重點是,他相貌奇醜。
是那種很怪異的醜。圓鼓鼓的腦門,黝黑的皮膚,方方正正的大臉盤,兩眼間的間隙很大,像山海經裡跑出來的神獸。
就算他沒做自我介紹,林清泉從這身裝扮和長相也了然,眼前這位就是他想見的人。
掌管神社的人叫宮內司,也叫神主,被稱作神與人之間的媒介,主持祭祀、佔卜等神社事務。
林清泉本以為要重金求見的,沒想到得來全不費工夫。
“您等我?”林清泉奇怪地問,“您知道我要來?”
“用最簡單的佔卜就能知道。”神主道,“本社的神織在半個多月前丟失。佔卜顯示,神織是被一個似惡鬼的人以鮮血為封印偷走的。而在今日,會有一位攜帶高靈性魔胎的宿主,於正午時分來到本社,把神織歸還回來……”
林清泉劃出重點:“高靈性魔胎?”
神主仿佛知道他要這麽問,悠悠笑道:“高靈性魔胎,是指那些可以離體的魔胎,數量隻佔到魔胎總數的一成。它們更聰明,知道宿主死了自己也會死,因此在察覺到危機時,會短暫地離體、保護宿主。當然它們的根本目的是為了保護自己。”
原來如此。
當時遇險,他的眼睛只是離體,並不是覺醒。
怪不得沒吃自己,摸起來手感還那麽差勁,像個肉瘤疙瘩,原因是那根本就不是覺醒嘛。
但凡覺醒的魔,都會是正常的人形。
“除了離體,高靈性魔胎比一般的魔胎還要多出一個特殊的能力,那就是擬態。如同枯葉蝶、變色龍那樣,通過擬態來偽裝和保護自己。就像你的魔胎,是擬態成眼睛和你共存的。”
林清泉屬實詫異。
初次見面,這神主就像把他看穿了,比他自己還了解他。
神主又補充一句:“對了。我得提醒你,高靈性魔胎必然會覺醒。”
林清泉沒說話了。神主瞧見他青白的臉色,輕聲笑道:“隨我來吧。”
兩人來到社殿後頭的庭園,面對面坐在一個裹著鹿皮的青石桌前。
林清泉直接把那塊白絹布擺了出來。
“這塊布是你們神社的出物吧。”
神主將皺巴的絹布撐平。由金絲線刺繡而成的兩行小字色澤亮麗,像用融化的黃金現燙上去的。在磋磨破舊的絹布上頗格格不入,有種給磚頭鍍金的感覺。
經過了滿浸膿血、反覆洗滌,金絲線還能保持如此惹眼的色澤,真不似凡間之物。
“這是從兩個月前的祭祀中得到的神諭。”神主搖起了竹扇,“將空白的絹布放置於祭台,在沒有任何人接觸的情況下,絹布竟自己長出了這些金絲線!正是因為這個千年難遇的神跡,神織才會被心術不正的人偷走。”
林清泉直接指向布上的文字,“‘魔力複蘇,三途大開,無間地獄,人人在中’,這就是神諭吧。什麽意思?”
神主解讀道:“魔力複蘇開始了,時間是在一個半月前。”
一個半月前……林清泉回憶了下,這正是眼睛寄生到他身上的時間。
“約莫四十五天前,人間進入了魔力複蘇的時代。一些人和動物會變為魔胎,寄生到有重大傷病的人的身上。魔胎以宿主的血液為食物,並借由宿主的境況,在強烈的刺激下覺醒成魔。魔平時會偽裝成人類,但渴求活人的它們會大肆屠戮,將人間變為無間地獄。”
神主嘩地合了扇,“最近有不少人接連失蹤,其實就是變成了魔胎。”
林清泉點頭稱是。近來各地神隱多發,已經引起不小的恐慌。
“這只是開始,未來會有更多,而且是一定的。”神主不容置喙道。
林清泉抬眼瞧他,“這麽肯定嗎?”
“用最簡單的佔卜就能知道。”神主道,“你不遠千裡將神織歸還,也算是做了件好事。怎麽樣,有興趣試試佔卜嗎?”
林清泉來了點興趣,“怎麽佔?”
誰知神主一笑,“已經佔好了。在你問路時我為你佔的。怎麽樣,我像不像怪奇圖鑒裡走出來的人呢?”
林清泉真有點目瞪口呆了。
神主笑著揭開桌上的鹿皮,露出青岡石的桌面。
桌面上刻著橫豎十九條線,線條工整筆直,就像圍棋棋盤一樣,每根線的一端都標著數字,像是坐標。
數不清的點密集分布在棋盤上,組成星星點點的星雲圖。星點用朱砂或青墨點綴,乍一看滿桌子的紅紅綠綠。
但最兩側,有兩個巨大的黑點。
“這些點是什麽?”林清泉問。
“點就是劫。紅點是關乎重大身體健康的大劫,綠點是可以逃脫的小劫。”
林清泉一眼望過去,密密麻麻的,不忍直視。
他在心裡噫了一聲。這輩子的命可真夠爛的啊。
“你是我見過的劫難最多的人。不僅如此,你的命格也很奇怪。”神主用闔起的竹扇指了指那兩個大黑點,“黑點是死劫,可盤上卻有兩個黑點,也就是說,你一生會死兩次。”
他指了指近處的一個黑點,“早在一個半月前,你就應該死了。死因是重傷不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