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泉不動聲色。
抽搐的並不是老婦,而是流淌在她血液裡的魔胎。
黑色的魔胎像皮筋似的一抽一抽,非常痛苦。
最後,它大抽一下。身為宿主的老婦被這股力量顛到半空,又重重摔落在地,再也不動了。
魔胎已死。
它的屍體化成片片顆粒,湧向老婦的喉嚨。老婦轉醒過來,當即嘔出一灘黑色的血。
她徹底清醒,嘔完血後開口第一句話就是:“我要解手。”她的聲音還有大病初愈的嘶啞。
尿毒症病人少尿或無尿。她有尿意,說明腎髒已經恢復了排尿功能。
醫侍趕忙送過去夜壺;醫師們個個驚詫萬狀。
全場只有鏡阿禰的臉色難看到了極點。
不過他只能憋著,也不好再說什麽。
雖然用藥奇怪,但病人確實起死回生了。這個結果有目共睹,任誰也不能反駁。
林清泉蹲下來,望著那灘黑血,蜷起眉頭開始思忖:
魔胎是通過疾病而寄生的。
因此,疾病就相當於魔胎和宿主之間的臍帶;病愈後,這根臍帶沒有了,魔胎自然就會流墮。
方才的那一陣抽搐,不過是魔胎的垂死掙扎。
想到這兒,林清泉如臨當頭棒喝。
他當下大悟:
用魔的心臟,可以扼殺魔胎。也就是——
以魔,殺魔。
第17章 價值
以魔,殺魔。
林清泉有身為宿主的敏感。他第一時間聯系到自己身上:
目目是通過雙目被剜的外傷而寄生的。
如果吃下魔的心臟,外傷痊愈,本來的眼球會重新長好;而目目失去寄生的條件,必然就會流墮……
絕對不行。
這個結果,林清泉完全無法接受。
因為他不願意失去視內的能力。
對他來說,最完美的結局是壓製目目,讓它永遠覺不了醒,從而為自己所用。
他要利用它視內的能力,做個眼明的好醫生;還要利用它不得不保護宿主的特點,讓它在這個魔力複蘇的、處處遇險的時代,保護自己。
如果結局不是這個最完美的,那就乾脆全毀滅吧,趕緊的。
我是目目的供血人,說白了就是用血養著它的東家。
那麽我也有資格,榨乾它的一切價值。
“你的藥絕不是魚心這麽簡單。擁有此等起死回生之效,想必是什麽不可說的妖物吧。”鏡阿禰很不高興。
林清泉喜笑顏開,“允許使用任何藥物。這是鏡大人向我親口承諾的,該不會出爾反爾吧?”
鏡阿禰努了努嘴,不甘心地說:“這一次……暫且算你通過。不過對於接下來的兩個病人,不允許你再使用此種來歷不明的藥物。聽見了嗎?”
林清泉應付似的點一下頭。
鏡阿禰更氣了,又追問一遍:“怎麽,你不服嗎?”
他右肩的屍斑在這個時候擴張,從鎖骨延伸到大臂,和花花綠綠的刺青交疊在一起。而深層還有更多壞死組織,只是暫未能在皮膚上顯現出來。
這屍斑,和人的情緒波動起伏有關聯。
情緒激進一些,屍斑就會擴大一些。
隨著情緒逐日累加,遲早有一天,屍斑會覆蓋全身,人就將在那時死去。
林清泉輕笑道:“鏡大人,你說,倘若你面對一個將死之人,還想和他爭口舌之風麽。總之我是不太想,畢竟他一隻腳已然踏入棺材,那張櫻桃小嘴一吐,全是晦氣。”
鏡阿禰像是被戳中了痛腳,“你……此話何意?!”
“眾所周知,病人本人是世界上最清楚自己身體狀況的人。久病之人尚能預知時至,更何況是眼見著自己一日日受魔力侵蝕的人。”林清泉笑道,“誰將死,誰心裡有數;誰心裡有數,誰就能聽明白我這話的意思。”
鏡阿禰震驚的看向他,肩膀禁不住地顫抖。
“聽到魔力,就嚇成這個樣子了?”林清泉打趣道,“算了。醫生本就是日日接觸晦氣的職業。你我早就都習慣了晦氣吧。”
這句式聽著耳熟。鏡阿禰回想半天,才反應過來這是他曾經對林清泉說過的。
林清泉將別人得罪過他的話悉數記在心裡,找一個合適的時機,全返還回去了。
*
這鏡阿禰是個言出必行的紳士。
因為他的宣戰,不是打嘴炮,真的是實戰。
這個道理,林清泉在看到第二位病人時就悟了。
第二個病人,是一般人認知裡的瘋子。
病人年近三十,三年前開始躁動不安,經常無緣無故打人、罵人,有暴力傾向;近來病情急速惡化,出現了幻視、幻嗅和幻聽,總是一個人在陰暗的屋裡胡言亂語,癔症嚴重。為了他的安全,家人隻好把他鎖在屋裡。他卻趁下人送飯時,拿竹筷插進下人的喉嚨後逃了出來。
一個有暴力傾向的精神病人,無疑是危險的存在。
而瘋病,憑江戶的醫療水平也是不可能治愈的。
鏡阿禰給他安排這麽一個瘋病人,居心也是非常明顯了。
病人送過來時,手腳捆綁得死死的。他時而對著空氣傻笑,時而嘴裡罵罵咧咧,雙眼充血,對林清泉嗷嗷大叫,舉止神態像極了一隻狂犬。
林清泉上前按住搖頭晃腦的病人,一搭眼,就看到顱內有一顆腫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