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間灰頗為感傷,“老師是為了阿禰才做出培養魔力的事。大家對阿禰懷恨在心……也是可以理解的吧。”
人群聽見動靜,往這邊翹首以望。約莫有五六十個人,男女老少都有。
可他們每個人都只有一隻眼睛。
“喂!你們是新來的嗎?”一個獨眼男人走上前來,他是這群人的首領,指揮人群的一舉一動,“但凡來這的人,都要剜掉一隻眼睛。”
一把刀打旋過來,咣當掉地上,“動手吧。”
林清泉直接把刀踢了回去,“這刀鈍了。不給個鋒利點的,我們不剜。”
獨眼男人說道:“讓你們挖眼是為了你們好。”
“好在哪裡?”
“你們不明白這界裡的規矩。”獨眼男人說,“魔設置了種眼睛的條令:每個人都必須剜掉一隻眼睛,當成種子埋進土裡。日日鋤地施肥,種子就會發芽、長出眼睛樹。”
他嘟嘟囔囔,說的話聽得雲裡霧裡。三人走近一些,被眼前一幕驚得不輕。
大片的果樹一望無際,蒼白色的樹皮像僵死之人的皮膚,樹皮的脈絡仿如青色血管,樹梢被沉甸甸的果實壓彎下去。
那些果實不是別的,而是大小不一的眼球。
同所有果樹一樣,眼睛們有的萎縮有的飽滿,有的奇形怪狀有的圓潤光滑。
“結出來的眼睛,最好的要上供給魔,稍次的做下一輪的種子,最次的用作燃料,用來照亮。每過一段時間,魔就會送來食物、土壤和火種。”獨眼男人說,“如果你種得好,上供的眼睛讓魔滿意,你就可以出界。”
“至今為止,有幾人出界過?”林清泉問他道。
獨眼男人輕輕一笑,“只要你足夠努力,或許你就會是第一個。”
人群只是抬頭瞧一眼,就面朝黃土繼續鋤地。
一個女人拿刀劃開胳膊,血流滴進土壤,深埋在土裡的眼球吸到血,便生出小小的根芽,鮮紅的根芽往更深的地方伸去。
這是把眼球當種子,鮮血當肥水。
惡寒從心底升起。林清泉說道:“你們所有人都瘋了吧?!就這麽心甘情願做人肉肥料嗎?”
“魔不是無差別的吃人,它還是有原則的。誰種的眼睛好,誰就能出界。”獨眼男人說,“別的界都是死無葬身之地,我們至少還有出界的機會,只是付出一些汗水。”
林清泉憤懣道:“它都從你身上挖肉吸血了,你還感激它?入界了腦子也沒了?!你們清醒點,不要再為虎作倀了!”
此話一出,獨眼男人投來森森的目光,像看笑話一樣看著他:“我說,你們有時間在這裡策反,倒不如抓緊時間種眼睛。像你這樣大吵大嚷的新人我見多了,到頭來不還是認命,老老實實地種地。”
林清泉正要發作,草間灰穩住了他,“敢問閣下,怎麽種眼睛呢?”
他指了個方向,“你們先去那兒,做種子測試,做完測試再說。”
他所指的方位是一個青灰色的石台,台面上放著幾盞成分不明的液體。
“你們拔下一根睫毛,投到杯子裡。杯子裡的極寒之水,質量好的眼睛,會使得此水加熱;質量越好,水就越熱。”獨眼男人道,“我們根據水的溫涼發土壤。好眼睛的話,才會發肥土。”
界裡已經很冷,但杯盞仍在冒著冷氣。
草間灰驚疑地道:“這水,真有測試人的眼睛好壞的能力?”
“哈,此地是魔的界,魔可以隨意設置界裡的內容和規矩。成魔了,就能隨心所欲。”
草間灰想了想說:“那就讓在下拋磚引玉,先來一試。”
他拔掉一根眼睫毛,放進杯盞中。杯中水面略有波動,寒氣消失。
獨眼男人試了試水溫,“九成睫毛投入杯盞,都毫無動靜像是無事發生。這是上乘的種子。”
草間灰面帶微笑,“其實比起我自己的,我更期待小林家的眼睛。”
“草間大人不必期待。”林清泉將睫毛投入杯中,“我這眼睛確實是上乘的,可睫毛……卻是我自己的啊。”
睫毛入杯,除了勾起一點漣漪外毫無波動。
獨眼男人呵呵冷笑,“此是最下等,卻也是最常見的種子。”
他盯著神情不明的明日花無,“喂,這個小孩,該你了。”
林清泉擋在明日花無身前,“放過他吧。他還不滿十歲,也要剜眼?”
獨眼男人道:“或男或女或長或幼,沒有例外的。你是他的主人,他不剜眼,你就要多剜一隻以作補充。”
“哥哥,那就讓我去吧。”明日花無模樣乖巧。他睫毛濃黑長密,顯得柔弱,拔下來的動作也小心翼翼。
睫毛進了水杯,杯中的寒氣飛快地消失。稍稍沉寂後,從杯底往上冒泡。不一會,水開始沸騰滾動,幾秒後整杯水就蒸發不見。
極寒之水被加熱到蒸發,可謂奇相。
林清泉難以置信,卻看見明日花無也是一副被嚇到的樣子。淚水盈滿他的眼眶,像個小哭包。
他發著抖說:“哥哥,我害怕……”
林清泉重新認識了他,用不一樣的眼神看向這個小孩,第一次對他起了懷疑。
普通人類真的有這麽好的眼睛嗎?仔細想來,明日花無在花魔身邊生活過,找東西又首屈一指,正常小孩能這樣?他不會真如目目所猜測的,是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