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泉上了台階,皮膚在燈火下泛出柔美的霧黃色,像光源本身在小皇子的眼底熠熠發亮。
他的一切外傷早就在路上被黑木蓮治愈了,連手指甲都泛著瑩亮的肉粉色。人只有在足夠健康的情況下才會讓自己的言行舉止自帶一層力量,那麽林清泉已經是普通人中最具有力量的。
“我看一下。”他蹲下來,仔細觀察小皇子,除了扁桃體發炎沒別的毛病,“您沒誇張吧?”
他懷疑起來,視線聚焦在小皇子的臉。這一對視小皇子的心猛地揪起,咚咚咚像中了邪般狂跳。
“您到底哪裡不舒服?”
“哪裡都不舒服。”小皇子唯唯諾諾的。他對著林清泉就喪失了大聲說話的能力。
林清泉又觀察片刻,發現他右腋裡長了鑰匙,但全身沒有一處鎖孔。
身為未來皇室的繼承人、眾多公家將依他而活,卻沒有人希望從他身上獲利。
“目目,你過來一下,我覺得我看錯了。”林清泉把自己名義上的醫侍召來身邊,“我沒發現鎖孔,確定他沒入界吧?”
黑木蓮迎著小皇子忿恨的眼光,不卑不吭,“沒有,只有著涼而已。”
“果然。”林清泉轉身對小皇子說,“您已經比大多數人幸運了。嚴格來說您這根本算不上病,用不著我陪著,喝點薑湯睡一覺就能好。”
“不可能!他在胡說!他是故意拆散我們的!”小皇子忿忿不平,“他有私心!”
林清泉笑了笑,“目目沒有這種東西。”
“他就是有!”小皇子拍案而起,“就是有就是有就是有!”
他可是泡了兩個時辰的冷水生的病,在冰冷的池水裡差點凍昏過去。對於生病這件事,小皇子信心滿滿,也因此中氣十足,“我一會冷一會熱,怎麽可能沒有得重病?”
林清泉臉色一變,“重病?你知道什麽是重病嗎?有的人為了治病傾家蕩產最後留下一堆債死了,有的久處床枕活得不如豬狗。您是嬌生慣養的皇子,受點涼就說自己重病,那那些重病的人算什麽?算活鬼麽?!”
小皇子慌了,連忙哄他:“我……我不是這個意思,你……你別生氣。”
“我沒生氣。”
“那你今晚陪我。”小皇子又興奮了,“給我暖被窩啊,給我端茶倒水啊,伺候我穿衣著靴啊,陪我一直睡到中午啊,喚我起床啊,和我一起吃午飯啊,吃完飯後再給我喂藥啊……”
“這不可能。我明天有要事在身,你說的這些要求一個都達不成。”
小皇子懊惱道:“你有什麽要事?”
“除魔。”林清泉退了退,和黑木蓮並肩而戰,若有若無地靠著他,就像有恃無恐的貓。
“你明天和誰一起?”小皇子心裡發冷,手指頭毫不客氣指向黑木蓮,“不會又是這個人吧?!”
林清泉挑起蒺藜一般的微笑。這個微笑刺痛了飛鳥皇子,鈍痛悠長,就像拔不去只能任它化膿的一根刺,“除了他還有誰。”
“我不要!”小皇子崩潰地大喊,“我不要你和他在一起!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
“你要不要的不重要,這是幕府下的命令。”
“那我去找幕府取消命令!”小皇子像個圓滾滾的陀螺跳了起來。
“沒用的。我明天就要和他在一起。”林清泉絕情地說,“就算命令取消也是如此,和命令無關。”
“你就非得和他待在一起嗎?!”
“對。”林清泉想起了剛才在樹下許下的承諾,“答應過別人的事,就要做到。”
“小林清泉!”小皇子眼睛泛出淚花,“憑什麽……他憑什麽讓你一而再再而三拒絕我?!我是神子,哪裡不比他更尊貴?他算什麽東西可以與我抗衡?!你告訴我告訴我告訴我!”
林清泉氣得不輕。他是邊界感極強的人,凡是被他歸納入自我邊界的人和事,似乎就成了他的一個器官,誰動他的器官他就要和誰拚命,“你說什麽?!別以為你是小孩我就忍了。”
“算了清泉,我們進去吧,別生氣。”黑木蓮搭住林清泉的肩,成雙成對的兩人像掠過空氣一樣掠過飛鳥皇子。只是忽然在一瞬間,目目側過眼睛和小皇子對視住,視線交匯,什麽都不用說就能心領神會。小皇子瞧見他高冷的臉,就像一面鏡子照著自己,他和他一樣都對林清泉抱有同質的心思。
“我不準你走!”小皇子拉住林清泉的衣擺,“我不準你跟他走!”
林清泉怒極反笑,“這還沒完沒了了是吧!”
“我就是不準你走……”小皇子一生氣就哽咽了,像狗皮膏藥貼上林清泉的腿,抱著不撒手,涕泗橫流,“我想要你陪我……”
林清泉嫌他又髒又煩,想抽回腳,但飛鳥皇子又去攔腰抱他。
拉扯之中,他的手掃過林清泉背上的鎖孔,就在此時指尖傳來被蟄的痛感,一直延伸到右腋。
飛鳥皇子一時呆住,周圍世界似幻覺般遠離而去,空洞的腦殼隻留下一個聲音:
小林清泉是我的,有個鑰匙能將他變成我的專屬物;這個鑰匙就藏在我的右脅,並且會在七個時辰後脫落。從此小林清泉不再是現在這個討厭自己的小林清泉,而是為飛鳥我量身打造的、對我溫順至極的、能任我為所欲為的小林清泉。
他頓悟了。長著鑰匙的人只要觸摸到為他而生的鎖孔就能醍醐灌頂,於一瞬間就能頓悟下一步該怎麽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