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著一雙滿含殺機的眼睛,白意不假思索,第一時間將視線放空,跌跌撞撞摸著牆壁爬起,臉上浮現出孩子特有的茫然而天真的神色:“……是菲爾特醫生嗎?”
對方不出他意料地愣住一秒,然後給出了回應——暫時停住了手中的動作。
所有的謊言說來是如此的流暢,白意高速運轉的頭腦讓他在瞬間就做出了最有利於當前的選擇——扮演一位盲童,並主動給予這位隨時可能殺掉自己的凶徒一個合理的身份,降低對方的警惕。
他言語中甚至特意引導對方搭話的興趣。
慘死的雙親,對一切一無所知視仇如友的孩子,許久都沒有客人光臨接下來也很可能沒有人打擾的封閉環境……他主動為眼前的凶手奉上了足以作為精彩劇本的素材,以及一個沒有人干擾的舞台……
事實證明,這樣的小手段的確有效。
大概某些人天性裡就有著撕碎別人的美好,欣賞他人的悲劇,並從中獲得愉悅感的劣質因子。哪怕這看好戲的時間很可能為他自身增加風險。
或許……這也是那麽多反派之所以死於話多的重要原因之一。
而一個年幼體弱又眼盲的孩子,又有什麽威脅性呢?就算過一會兒再殺,也不是什麽大事。
K就這樣被一步一步引導著,放松了對白意的警惕。他懷著某種變態般的心理,一邊處理屍體,一邊用「菲爾特醫生」的身份,與眼前的男孩交談起來,甚至有些可惜要殺掉如此乖巧懂事的獵物了。
而這個過程已經足夠白意大概看出他的性格,同時用眼角余光不著痕跡地摸清周圍的情況。譬如,哪裡有趁手的工具,哪裡有合適的退路,哪裡有足以幫助一個幼童戰勝成年人的關鍵性道具……
那份存放於招待台下的強效安眠劑,就是他所發現的意外之喜。
——盡管夢中世界與現實不同,藥物的類型與包裝也不同,但只是打開藥瓶聞了一下,白意就憑長久以來豐富的經驗判斷出這是帶有強烈致眠效果的藥物。
——雖說在旅館的招待台發現這樣奇怪的藥物,畫風未免不太對勁……很難不讓人懷疑這是一家黑店就是了。
然後,白意親自嘗了一口。
三分鍾後,他開始眩暈。
五秒鍾後,這具弱小的身體直接倒在了地上。
這突如其來的“倒地暴斃”甚至讓「K」都嚇了一跳,還以為有同行不知不覺潛入了旅館,第一時間握緊自己的武器,直到夢境破碎的最後一秒,都在疑神疑鬼。
而白意則成功利用第一次入夢的機會找到了足以破局的關鍵道具,並用自身估測出了效果和大概發作時間。
在幼童和成年人的體質之間換算一下,大概就知道同樣的劑量作用在另一個人身上要多久了。
第二天晚上,再次在熟悉的台階上睜開眼睛時,白意心中已經有了完整的計劃。
這一次,早有準備的他用更完美的演技騙過了「K」的眼睛。然後,他全部的重點都用在觀察這位“菲爾特醫生”身上,沒有分出太多心神去觀察周圍。
並進行了第一次的試探性反殺。
這貿然的嘗試不出意料地失敗了。
然後是第二次,第三次。
一次又一次失敗,一次比一次更接近成功……
幼童與成年人之間的力量差距並非輕易可以彌補,尤其是他還沒有完全的把握猜中對方的心思,每一步都做到完美的應對時,只要稍稍露出破綻引起對方懷疑,就絕無反抗的余地。
但他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憑借一次次夢境中收集到的信息,建立在白意腦海中的殺人犯人格模型越來越完善,前幾次反殺失敗也為他提供了更充足的經驗。
直到第五次入夢……
這一次,一切都在白意的掌控之中。
如何讓人放松警惕,如何讓對方的每一步都順著你的引導去做……當你足夠了解這個人的性格之後,就不是什麽難事了。
從夢境中醒來的那一刻起,白意所說的每一句話,邁出的每一步,他的表情和語氣,乃至所站的位置,都是經過考量的。
開口的瞬間,他便知道對方將會說的下一句話,正如這一次在夢中遞出那杯牛奶的同時,他就篤定對方一定不會拒絕。這是他警惕心最低的時候。
有過一次成功的經驗後,第六天,第七天,當白意再次在同一個夢中醒來,面對同樣的開局,簡直就像是拿著通關攻略在刷副本,沒有任何難度。
為了不至於那麽無聊,給自己增添一點難度,他每一次甚至都沒有完完全全照搬上一次的攻略……
即便如此,當你對一個人足夠了解,而對方卻對你一無所知之時,想要設計對方踏入你的陷阱,依舊不是什麽難事。正如已經被陷阱設計殺死過一回的獵物,想要再殺第二次、第三次,並不難。
就這樣,白意完成了三殺。
——不是逃跑,而是反殺。
——他能感覺到來自他所扮演的角色心底最深處的愉悅。一次比一次更深。
但白意卻從一開始的興致盎然到如今的無聊乏味。就像是反覆解一道已知答案的謎題,或者同樣的點心吃了一遍又一遍。
哪怕換著花樣吃,也忍不住膩了啊。
“喂,這樣的程度,也該滿足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