糊在天幕上的夕陽宛如一枚將熟未熟的蛋卵擺在餐布上,被黃昏的刀叉輕輕戳破,濃鬱的橙黃色便淌了出來,獨屬於黃昏的色彩暈染了整片天幕,緩緩淌向大地。
這一聲鍾響似乎喚醒了無數人。
塗抹著橙黃色的城市中,從每一個社區、每一條街道、每一扇敞開的門扉中,都有歡呼的人群如流水一般湧出,在街道兩側維持秩序的警察和王室衛隊的注視中,他們宛如百川歸海,迫不及待地踏上了巡遊的路。
口風琴,小提琴,風笛,長笛,薩克斯……混雜的音樂聲於流淌的黃昏中響了起來。
這聲音起初是雜亂的,一段時間後,卻變得越來越整齊,越來越默契,即便有人中途加入,也絲毫不會打亂節奏。
只要仔細聆聽,就會發現,這是羅蘭王國流傳最廣的《和平頌》,創作者已經去世,在當年那場戰爭結束後,第一次出現在年祭上,就迅速走入千家萬戶,成為羅蘭人最喜歡的一首曲子。
人群之中,還有一位位民間音樂家站在事先準備好的馬車上,宛如置身舞台之上進行表演,而周圍無數的人簇擁著車輛前行。
而途徑的每一條街道,都不斷有新的人加入其中,讓這巡遊的隊伍變得越來越長。偏偏人多卻不混亂,反而如音樂一般有節奏。
一旦自高空俯瞰,便能看見人海匯聚的長龍繞著整座王都巡遊而過。人海之中,是一輛輛前行的小車。當黃昏的余暉徹底消散,月光降臨這片大地,月色之下,它們便仿佛月神照耀的攆車,巡視著這音樂的國度。
似乎有數不清的音符在月光之中飛揚著。
但不知從何時開始,或者從某人加入隊伍開始,從這條長龍的某一個點開始,這流暢而華麗的音樂節奏突然變了味。隨後,便宛如多諾米骨牌一般,變了味的節奏從這一點開始迅速向其他的方向傳播、影響、感染。明明沒有跑調,曲調聽起來還是《和平頌》,但就是怎麽聽怎麽不對勁。
陽間音樂一下子就變得陰間起來。連照耀在周圍的月光也好像蒙上了說不清道不明的隱晦色彩。
在那奇異的音樂聲中,每一片建築的陰影、每一從草叢的深處,都好似潛藏著不知名的怪物,在默默窺視著每個人。
唯一感到有點不對勁的杜佐迷惑地放下自己的口風琴,又迷惑地看了看身邊正一本正經拉著二胡的喬伊,再看看沉浸在演奏中,完全沒發現被某人帶偏了節奏的其他人,他腦海裡突然冒出個奇怪的想法。
……大家該不會都被某種叫做“喬伊”的模因病毒給汙染了吧?
不等他多想,在越發陰間的音樂中,巡遊的隊伍不知不覺已經來到了月光聖殿附近。
喬伊不舍地放下拉二胡的手,遺憾地歎了口氣:“看來我要暫時先脫離隊伍了。”
杜佐先是一愣,旋即明白了什麽。他看著青年走入月光聖殿的背影,居然有種大松一口氣的感覺。陰間音樂的模因源頭離開了,現在總算可以恢復到正常的《和平頌》了吧?
他重新將口風琴湊到唇邊,蓄起一口氣。
——依舊充滿陰間味道的音符飄了出來。
杜佐整個人都陷入了迷茫與絕望。
……等等,原本的《和平頌》怎麽吹來著?
第141章 風起Ⅷ
“不愧是月光聖殿啊……”
任何人第一次來到這個被全世界譽為藝術至高殿堂的地方,都會忍不住發出這樣的感慨。即便是喬伊,也不例外。
詩意、華麗、夢幻……種種可以想到的詞匯,此刻都可毫無障礙地與之貼合。
漂浮在周圍的是比月光還要朦朧柔和的燈光,透過最高處的穹頂,甚至能看見外界的星空,來自億萬光年外的星光落在他的頭頂。
讓人恍惚以為自己置身於夢幻的宇宙星空。
此時音樂巡遊的大合奏已被隔離在外,踏入月光聖殿的瞬間,宛如離開極度的嘈雜與喧囂,突然來到一個安靜的世界。
陸續有人和喬伊一樣從巡遊的隊伍中脫離,或在他前面或在他後面進入月光聖殿,而這些人也都在進來的第一時間如喬伊一般陷入了短暫的安靜,但原因卻與他不同——
“……剛剛發生了什麽?我都做了什麽啊!”
“……那首詭異的《和平頌》真的是我彈出來的嗎?我怕不是中了邪!”
“……明明之前都很正常的,是從什麽時候就被帶偏了呢?完了完了,我居然想不起來正常的《和平頌》應該怎麽彈了……”
“咦?你也是這樣啊……”
或鬱悶或懊惱的低語聲中,很快就有人發現了其他人與自己相似的見鬼狀態,或熟悉或陌生的人都忍不住就著這個話題交談起來。
喬伊就聽見走在自己前面的兩個人互相交流一陣,卻發現彼此短時間內連平時正常的音樂節奏都找不回來了,在一陣見鬼般的嘀嘀咕咕後,這兩人用無比沉重的口吻說道:
“真不知道那個一開始帶偏節奏的家夥是誰啊,我現在就算回想平常熟悉的曲子,腦海裡第一時間播放的也是陰間節奏版,見鬼了。只能指望聽完這場音樂會,能借助真正美妙的音樂找回我們的正常審美了!”
“——一定可以,這可是月光神殿!能在這裡舉辦音樂會,必然有著超凡的音樂才華,一定能帶我們找回對美好音樂的欣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