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意不由想起曾經在無窮的星辰碎片中遨遊時,看到的那由亡靈與骨妖所主宰的冥土世界。倘若所有人都以幽靈的方式重返人間,也不過是換了另一種生存的狀態吧。
“——我都能想到的這一條路,其他的白意肯定嘗試過了吧,也肯定沒有成功吧。”
“所以,亞當斯,究竟是什麽呢?”
……是一個虛假的幽靈,與死去的噩夢世界中的小男孩完全無關,只是借用了對方的姓名與相貌而存在的未知之物;還是無數無法返回人間的亡者中唯一一例奇跡,由意外與不可複製的幸運所製造的衍生品?
抑或者,只是一個來自“白意”們的提示。
——告訴他,噩夢不僅僅只是虛假的夢。遊戲副本這個說法,也只是一個虛假的說辭。
總是遮遮掩掩,又時不時給出線索和提示;一邊遮住真相,一邊又忍不住勾引他去探索真相,就像是貓咪玩毛線球一樣,抓一會兒放一會兒……這個系統一直以來的畫風,某種意義上來說,白意本人也很熟悉了。
雖然他不是很想要承認,但他在給其他人安排劇本時,簡直是如出一轍的惡趣味。
“……果然只能說不愧是我嗎?”
倘若系統背後是一個他不熟悉的陌生人,可能白意還需要更多的線索更長的時間去探索真相,但換作是他自己,只要帶入自己的思路,很多問題的答案就一目了然了呢。
“所以……是上一條時間線的,企圖從毀滅的世界中撈回亡靈卻沒能嘗試成功,又因為獲得其他時間線的失敗經驗而有所收獲的白意,例行將自己的成果與收獲融入了系統中,打算讓我在他們的經驗上繼續前進……?”
帶入自己的思路,他很快有了答案。
“只是系統降臨這個世界的那一刻,大概是物理法則被扯動的最劇烈的時候,或者是時空之間的動蕩引起的某種未知變化,這個本應該不算成功也不算失敗的撈人技術,在那個節點神奇地成功了一次?”
——偏偏在那個節點,他向系統索要新手禮包,於是系統便順著他身上還未消散的噩夢世界的氣息,原本是打算從那個世界煉假成真幾個道具作為禮包,沒想到不完全失敗的撈人技術恰好因未知原因短暫地成功了一次,就這麽從那個世界撈出了一隻幽靈?
不過,哪怕這是億萬分之一的奇跡,白意依舊覺得沒有這麽容易成功,他還是很懷疑:“這個亞當斯,真的是亡者的幽靈嗎?”
“……果然還是應該直接問當事人吧?”
就這樣,白意一個念頭叫來了亞當斯。
——這位已經在曜國偵異司混成了不存在的編外人員,偶爾還會作為外援參加一些任務,前往一些人類的肉身無法及時進入的地點,在極短的時間裡就變成了偵異司團寵的幽靈,因為大多數時間都是其他人看不見的“沉睡狀態”,李扶風他們有時候也叫不到人,哪怕被白意突然召喚過來,替白意打工一段時間,也不用擔心他的離開會露餡。
“亞當斯,你知道自己究竟是什麽嗎?”
被召喚而來的幽靈剛剛出現,就聽到了這樣一句無比直白的問話。
臨窗的少年轉動著椅子背靠桌面而坐,他一手托腮,望向幽靈的目光裡只有純然的好奇,好像全然不懂委婉是什麽,也沒想過自己的問話是否會勾起對方不好的回憶。
他的神情就好像是在問:“小魚乾,你知道自己的味道是怎樣的嗎?”
“誒?”被突然問到的幽靈明顯空白了一瞬。
小男孩困惑地皺起了眉,努力思考:“我……不是亞當斯還能是什麽?就……就是被您從噩夢的世界之中解救出來的人啊。”
“你還記得自己是怎麽死的嗎?”
“我……我死掉了嗎?對,我好像死掉了。我被殺了很多很多遍……”亞當斯臉上的困惑越來越深,神情逐漸變得混亂,一陣恍然後,他幾乎是囈語般呢喃,“然後,您出現了。在那個壞人要殺掉我的時候,您的注視落在我身上,我在您的指引之下擺脫了那個可怕的殺人狂,還殺掉了他……”
說到這裡,小男孩臉上浮現出一抹他自己都不自覺的笑容,是那樣天真、純粹、開朗。
他抬起眼睛看向白意:“您忘了嗎?我還將那個人的軀殼獻上,作為感謝您的祭品,然後,我便順從您的指引來到了您的神國!”
“原來你的認知裡是這樣啊。”
白意嘴角的弧度越拐越大,最後實在忍不住笑出了聲,他笑得眼淚都要流出來了。
自己這個被動吸引信徒的屬性還真是強大啊……事到如今,白意已經不再覺得麻煩,也沒有被人視若神明的羞恥和尷尬。
之所以羞恥和尷尬,歸根究底是覺得自己不配,既然已決心背負一整個世界的生機與無窮世界的命運,便自稱為神,又有何不可?
他可不是為了大義而無私奉獻的救世主人設啊,雖然並不在乎別人感激與否,但已行救濟之事,被人感激,被人敬仰,被人頂禮膜拜,也完全可以理所當然地坦然收下吧。
白意的舉動似乎引起了亞當斯的誤會,他手足無措地看著渾身上下都散發著神經質氣息的少年,看著對方那好像洞察了一切的笑,小心翼翼地開口:“是祭品不符合您的心意嗎?其實我也覺得那副軀殼根本配不上您,我願意替您尋找新的義人之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