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現實總是冰冷無情。
一旦上手摸上他,冰冷的觸感與靜默的脈搏都會無聲嘲笑自己不切實際的奢望。
站在遠處,尚且能保有一絲虛幻的期許。
一旦靠近,虛假的幻想就會被通通戳破。
所以,不敢靠近,不敢再看。
只能狼狽地躲到這裡。
就連不經意地那麽一想,腦內的耳鳴都會像是千萬根針一樣,扎得他渾身處處發痛。
隊長。
隊長。
走在路上,哪怕只是從別人口中聽到這個詞語,整顆心臟都會揪痛得讓他一點氣都喘不上來。
隊長,隊長。
他的隊長不在了。
他的指揮不在了。
他的司令不在了。
他的愛人不在了。
不在了。
這些天艦內的氣氛很活躍。
所有人都很開心。
大家都知道現在這樣輕松而自由的環境是由誰帶來的,所以他們都在念著他的名字。
他們高聲讚揚。
他們狂熱崇敬。
他們一遍又一遍地爭相表達著自己對於司令的崇拜和忠誠。
該為他而高興嗎?
譚栩陽覺得自己是該的。
可他根本高興不起來。
像是這個情緒閥門被牢牢鎖住了一樣。
每句歡笑,每句推崇,聽在耳中都是那麽地痛。
是的,司令很強。
司令帶著他們逃出了阱。
司令為他們的未來鋪好了路。
可是……這一切的代價呢?
明明他做了那麽多。
他才是最該獲得這份欣喜的人。
男人仰靠著,外套將他的視野遮得一片漆黑。
他就這樣安靜地坐著,不發一言,也不動一下 。
沒人看得見他的表情。
不知過了多久。
身邊有個輕而穩的腳步聲響起。
“你不進去嗎?”
溫文爾雅的男人聲音在耳邊響起。
靠坐著的單兵沒有理他,依然沉默。
只有主旋體的大門緩緩開啟,證明他聽到了這一句話。
“謝了。”
顏部長頓了頓,說:“如果你需要的話,我可以給你安排出艦任務轉移一下注意力,那樣也許可以好受一些。”
男人沒回話,就連蒙在雙眼上的外套都沒取下來。
他只是一擺手。
你管不著。
顏至看懂了他的意思。
顏至歎了口氣。
“行,不管你。這一個月的時間都不會管你。不過一個月的時間到後,你可得給我們振作起來。”
“他生前立下的幾個項目,還得由你來配合測試呢。”
譚栩陽這次終於有了回應。
“嗯。”他啞聲應道。
“那我就先進去了。你……算了,就不勸你進去了。我十五分鍾後出來。”
同樣的對話已經持續了半個月時間。
自己每一次來,都能見到譚栩陽這樣坐在外面。但他又不進去,一步也不願意踏進去。
是怕觸景生情嗎?
顏至不知道,也管不了。低歎一聲,他轉身走進了主旋體。
時間就這樣慢慢流逝。
顏至早早地就離開了主旋體。
又只剩下譚栩陽一個人坐在這兒。
終於,到了某個點。
男人忽然動了動,一把抓下了眼上蒙著的外套。
深黑色的眸子沉沉,透不出光。
如果按照生活區一區的時間來看,現在已經到了晚上。
晚上。
男人忽然認命般歎了口氣。
他緩緩地站起了身,外套搭在肩上,開始一步一步向外走去。
走出幕流,走出封禁區,經過安全部。
這一路他經常走。
牽著,扶著,抱著,背著。
哪哪都是他的痕跡,他的身影,他的味道。
終於,男人回到了醫療部內。
與醫療部的所有人都非常熟悉,一路上也根本不會有人阻攔他。
就這樣,他一路走到了零號醫療間內。
是的,他不敢靠近,不敢再看。
但每到晚上這個時候,他又會想:
怎麽能把隊長一個人留在在這裡呢?
總得有人在他身邊照顧他。
男人沉默地走進醫療部內。
走到病床的邊上。
長發青年依舊閉目安靜地躺在病床上,雙手被整齊地疊放在腹上,被褥也都理得整整齊齊。
他的肌膚蒼白到透明,膚下的青筋脈絡清晰蜿蜒,脆弱易碎。
男人沉默地低頭注視著他。
然後低下身子,輕輕吻了一下。
很冰,很涼。
接著,他沉默地掀開被子,雙手將青年抱了出來。
很輕,無力地依偎在懷裡。
他低下頭,溫柔地又在額頭上落下一吻。
然後抱著他,轉身走進了醫療間旁附帶的浴室裡。
洗頭,洗澡,清理乾淨。
這沒什麽意義。
他知道。
但他就是想要這麽做。
沒有人會阻止,只是伏翎因此派人來找他談心,想要勸他盡快放下。
“我們知道你想等的是什麽,但你遲早是得面對現實的。這麽做只會讓你陷在其中更難出來。”對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