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呈和另外那名醫生悄無聲息地離開了病房。醫療部部長又一次連續高強度工作了整整一天半的時間,這會兒滿腦子隻想快點去向艦長匯報完岑司令的情況然後好好回去睡一覺。
病房內很快安靜下來。
譚栩陽靜靜地坐在床邊,悄悄將手伸進被子裡面,左右摸了兩下,很快抓住一份柔軟的冰涼。
冰涼,不是這兩個月內的冰冷。
有體溫,有脈搏,偶爾還會不經意地小小抽動一下。
活的。
真的是活的。
他真的……活過來了。
男人的視線認真地臨摹著床上青年的眉眼。
安靜,溫和,沒有以前那種淺淺的疏離感。
沒什麽血色,也太過瘦弱,狀態要比他在精神域裡差上很多。
但,這是真的,是物質世界真實存在著的人,而不是由數據模擬出的虛假模型。
他的目光抬起,轉向青年另一隻手手背連接著的輸液藥液袋上。透明無色的藥液極慢地向下低落,每兩滴之間大概都要隔上十多秒的時間。
他再次確認:這是現實。
隊長身體虛弱,需要慢慢療養的現實。
不過,活著就好,活著就好。
活著就……夠了。
時間一點點地過去。不知道等了多久,床上青年的睫毛終於動了兩下。
像是在黑暗中掙扎,他的眉頭微微皺著,雙眼一次又一次地努力想要張開,卻又力氣不夠,沒法成功。
譚栩陽握緊了他的手掌,俯下身,另一隻手從側面淺淺地插入發絲,動作輕柔地撫著眉心。
“隊長。”他輕聲喊道。
“沒事,別急,如果太累就再休息一下。”
司令眉心的褶皺漸漸被撫平,雙眼也終於模模糊糊地撐開了一絲。
“歡迎回來,隊長。”男人輕笑道。
岑初終於醒了。
他迷迷糊糊地撐開了眼,一入眼的,便是一隻擋在自己眼前遮著光的寬大手掌。他的腦子昏昏沉沉,意識也有些朦朦朧朧,根本無法對外界做出什麽反應。
這樣的狀態下持續了將近十秒時間,他的意識才終於緩緩聚攏。
歡迎回來。
他的腦子後知後覺地解析出了這句話。
他的視線掙扎著清明了三分,慢慢轉向自己的手邊。
落入眼中的,毫無意外,正是預料中的那個人。
他於半清醒間在心底裡無聲地念出了這人的名字。
譚栩陽。
“嗯。”
岑初嘗試著應了一聲,喉間漏出的聲音沙啞得不行:“我回來了。”
活過來了。
真的活過來了。
譚栩陽不知道第多少次確認。
他的內心被巨大的欣喜和慶幸所充斥,緊緊抓著青年的手,一秒鍾都舍不得放開。
“歡迎回來,”他俯身向下,輕輕吻了吻青年,溫柔地說,“等我一下,我去給你倒杯水。”
很快,譚栩陽倒完水回來,小心翼翼地扶起岑初,喂他喝了一口水。
岑初剛剛醒來,精神狀態十分虛弱,不論是反應速度還是動作都非常緩慢。但譚栩陽一點兒也沒著急,非常耐心地等著岑初。等到岑初低頭抿完水,譚栩陽又伸出拇指細心地將他嘴角的水珠擦去。
“感覺還好嗎?”譚栩陽問。
“……落差有點大。”岑初啞聲應道。
這具身體本就處於崩潰邊緣,又整整兩個月時間沒有零維入駐其中,忽一恢復運作,各項機能短時間內肯定較之以往要更差。
再加上他的上一任容器還是主旋體本艦……
落差好大。
真的好大。
……要不等什麽時候把零維艦機通路完善一下,再把零維搬回到主旋體裡住去吧。
譚栩陽並不知道他在想什麽事情。
男人聽他聲音還是同樣的沙啞,當即說:“行了,不問你了,別說話,好好休息吧。”
他伸手遮住了岑初的雙眼。
岑初感受著眼部上方傳來的暖暖熱意,嘴角無聲地彎了彎。
他知道自己每次一醒過來譚栩陽都能立馬發現並向他打招呼意味著什麽,這種被人自發地這麽放在心上憂慮掛念的感覺他並不少擁有,但當這份掛念來自身邊這人的時候卻又與別人不太一樣。
也不知道他是更喜歡現實身軀還是更喜歡精神域裡的模型體,如果更喜歡身軀的話……算了,還是留在自己的身體裡好了。
岑初思緒模糊地胡亂想著。
譚栩陽靜靜看著岑初疲憊而困倦的樣子,低聲說:“想休息嗎,不想的話我也可以隨便給你講點什麽。想休息就點點頭。”
岑初閉著眼睛,輕輕搖了搖頭。
譚栩陽有些難辦地歪了歪腦袋,思考半天,說:“現在的事你都知道得差不多了,我給你講點以前的事?那時候你還沒來……”
男人的話語低沉而富有磁性,語速不快不慢,面對著他的時候很是溫和,像是溫暖而輕柔的海洋悄悄歡喜地向他抱來。
剛醒沒多久的長發青年在這樣有意的哄聲間慢慢地再次陷入沉睡。
這是預料之中的休息。
但譚栩陽的在他的呼吸輕緩下來的那一刻,心臟下意識地一絞,忍不住伸出手去探了探他的呼吸。
活著,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