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萬事都是有可能的。

　　天道是無敵的。

　　這兩句話本來就是一個悖論，此時卻同時出現在他的面前。

　　明明天道沒有對他發起任何進攻。

　　他卻困在這一局面之內。

　　究竟應該如何做？

　　如果是師兄的話，又會如何做。

　　林綿向腳下看去，忽而看到了俞清隨的身影，令他一下蹲下來，雙手撐在腳下無形的軟壁上。

　　俞清隨臉上神情焦慮，他肯定是在搜尋自己。林綿想要呼喚俞清隨，但是他發不出聲音。師兄也看不見他。

　　很快，俞清隨的身影就失去了行蹤。

　　林綿無奈地坐回到地面上，繼續思考方法。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失，但是他所試驗的方法，最後都化成了一片徒勞。

　　到了夜晚了。

　　這天的夜晚與平常不同，月光從空中消散，夜空一片漆黑，唯一的亮源卻是那一團圓形的虛無。

　　他的光灑在林綿的腳下，卻未從這個真空空間散射出去。

　　這是只有林綿看得到的光芒。

　　林綿思考了一下，試圖與他交談：“你是天道的話……你應該用你的力量去照亮普羅眾生，而不是與我一個人在這裡置氣。”

　　沒有反應。

　　“無論是蘇成鄴、我還是那些無辜受災的人，都沒有做過可惡的事情。你不應該這樣不公平。”

　　“就算你聽到了你也沒有一點反應是不是？”

　　仍沒有反應。

　　林綿在心裡罵了一聲，繼續思考著，眼睛朝外尋找著俞清隨的身影。

　　如果他不能戰勝天道……

　　那就是他與師兄的訣別了。

　　一滴淚從他的眼角滑下來。

　　他默默用袖袍擦了。不能哭。

　　到了第三天的清晨，林綿的狀態從極力的平靜又變成一種有些急躁的瘋狂。他使出渾身解數試圖打破無形……或者穿過真空罩層，但是都沒用。

　　問題出現在哪裡？

　　真的沒有方法？

　　他歎息了一聲。

　　常言總說人死之前腦海裡會閃過一片走馬燈般的記憶回溯。

　　林綿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走到盡頭了，因為他也控制不住自己開始回顧往事。

　　當然，人總是選擇重要的畫面的。

　　他回憶裡閃過的也全是關於俞清隨有關的記憶。

　　他從江沼竹林的地下被揪出了，被俞清隨抱起。

　　在會場旁邊的小帳篷裡，他們的一次接吻。

　　在被罰清掃仙門的時候，忽然出現在小屋門口的被子。

　　那日破壞祖師墓葬時候，鞭聲落下前忽然衝出了抱住他的人。

　　再想起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板著一張冷臉的俞清隨，林綿不住笑了一聲出來。

　　你真會口是心非。

　　我也一樣。

　　記憶隨著落下的月亮一同緩緩流逝，忽然，俞清隨的畫面消失了。

　　這是一段他幾乎忘記的記憶。

　　那是林綿的父母意外車禍身亡時候發生的事。

　　他當時在讀小學一年級。葬禮剛剛結束之後，姨母一家來到了他們家的房子，幫林綿的父母處理後世。

　　跟著那個總在哭的瘦小的外婆，林綿去了當地的道觀，想要祭拜死去的父母。

　　那個道觀香火很旺。白煙向空中升起，令人感覺到一種奇異的威嚴感。

　　外婆說：“你跪下給他們磕一個。”

　　一年級的林綿說：“外婆，這世界上沒有神明。”

　　外婆打他一下：“瞎說，老天都看著你，你小孩別說這話。”

　　林綿問：“外婆你為什麽相信神明？”

　　外婆愣了很久：“因為……大家都相信啊。”

　　“正因為這樣，所以那些神仙的力量才會越來越大，你明白嗎？”

　　林綿聳了聳肩，他不明白。

　　但是那天回家的時候，他卻相信了有神明。

　　因為外婆沒看著他的時候，他自己在道觀裡亂走，走入了那一片濃煙裡。他卻看到了牆角出現的熊熊烈火。

　　他本來想叫人滅火，卻在火中看到了一個奶白色的團子。

　　他嚇了一跳的跑過去一拉，是個嬰兒的手。

　　但是等他從那團火力把手拉出來的時候，手卻已經變成了一個青年人手的模樣，修長潔白。

　　當時的林綿也說不清為什麽，那團火與那隻手一齊消失了。

　　但是從這件事之後，林綿就開始相信這世界上可能真的有……不可思議的力量。

　　想到這裡，林綿忽然瞪大眼睛。

　　等等！那他從火裡拉出來的人難道是……

　　難道是俞清隨嗎？

　　改寫師兄的命運的人難道就是他自己嗎？

　　他為何能穿越時空，又是如何擁有這一切能力？

　　這是天道的安排嗎？——

　　不。

　　他忽然想明白了什麽。

　　這是他自己的力量。

　　林綿一激靈從地上爬起來，走到了那團無形的面前。

　　“我知道了。”

　　他說。

　　“你是天道，所以你是萬物。”

　　“你是一切的準則。你擁有一切的力量。”

　　“但你同時也是來源於萬物。”

　　“當人們信奉你的時候，你的力量無形之間被增大了，你肆意橫行，毫無章法，因為你將自己當作了一切的規則，當作了無限，沒有人認為自己可以勝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