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銅板也沒。顧兆兩手空空,沒那麽多要求。
堂屋桌上。
竹編籮筐整整齊齊碼著剛出爐的餅子,餅子外皮略微泛黃,冒著熱氣。一盆溫熱剛好入口的雜糧粥,今天粥稠了些,一大粗碗的酸蘿卜丁炒豬肉。
黎大從外頭進來,見周周用筷子夾著餅往袋子裝。
以前周周都是用手的,怎麽今個兒用起了筷子?
“四個餅就成,我晚上跟朱老四喝一個。”黎大說。他在十裡村也有認識的人,今晚就借住朱老四家,到時候豬下水帶過去能炒上兩盤菜,也不算空手。
黎周周給乾淨的棉布袋子裝好了餅,口包好了,這才放進爹的褡褳口袋內,還有灌好水的水壺。
“周周,餅不燙了,你嘗,好吃。”顧兆掰了一半的餅遞過去。
黎周周接手,捧著半塊餅覺得格外好吃。
早飯吃完,天剛亮,黎大背著褡褳出了村,才想起來剛周周用筷子夾餅的事,還有哥婿顧兆說餅不燙,黎大雖搞不清內情,只是看著田間那頭火紅火紅的日頭。
覺得這日子好了。
第3章 村中閑話3
十一月中,正是農閑時候。
莊稼人忙活一年,能喘口氣的也沒幾天。西坪村位置好,處於大歷朝中腹,溫度適宜,田裡能種的莊稼也多,主要是小米、小麥和水稻。村裡人也會留下一兩行田壟,種上豆子、花生、蘿卜,夠自家吃就成。
大歷分田,男丁十畝,女孩哥兒皆五畝。男丁十畝有五畝水田,五畝旱田,女孩哥兒都是旱田。每年收成,二十稅一,意思地裡糧食收成二十石,上一石的稅,稅率百分之五,算是不錯了。
大歷剛開國時,連年戰爭,為了讓百姓休養生息,是四十稅一,稅率不足百分之四。現如今兩代皇帝了,情況當然不一樣。
黎大家水田十畝,旱田十畝。這是分家時,黎大隻分了五畝水田,其他什麽都沒要。後來蓋的房子都是黎大自己的本事。
稻子、花生、豆子七月收了,小米十月收成,小麥十月剛種下,等來年六月才收成,所以六七月農忙。
現在地裡沒啥可忙的。
黎周周以為相公讀書不懂田裡莊稼的事,跟相公說清楚,“……家裡沒啥活了,相公你還是好好休息,不用幫我的。”
灶房收拾了,後院雞喂了,蛋摸了,兩頭豬也正吃著,糞清理了。相公一直幫他的忙,其實黎周周單乾起來更快,倒不是說相公不好。
可他現在要去打水,拎著扁擔水桶,河邊路也不好走,相公瘦瘦小小的,又白又好看,磕了絆了怎麽辦。
黎周周心疼的目光落在相公臉上,萬一磕到了臉——
顧兆:……
“我想鍛煉下,這樣對身體好。”顧兆可憐巴巴,帶著幾分撒嬌口氣,也不嫌肉麻惡心,還裝的可愛舉著倆指頭說:“我保證,什麽都聽你的,不亂幫忙的。”
這可把黎周周心疼壞了,相公也是想幫他的。
“成。”
“木桶我拿吧?可以嗎周周?”顧兆繼續。
黎周周:“好、好的。”反正也是空桶。
家裡沒人,黎周周帶門上了鎖。
周邊幾個村共用一條河,從山上流下來的寬闊河域,分岔成了幾條小河,西坪村這條河脈還算寬,全村百戶人家吃水用上遊,下遊洗衣。
黎大家位置距離上遊有些遠。
小夫夫剛出家門沒幾步,隔壁王嬸在院子裡打招呼,無外乎‘打水去啊’、‘吃了沒’這類的話,黎周周就嗯、是的回應。說話聲又驚動其他家,於是串門扎堆納鞋底的、縫衣服的拿著活過來瞧熱鬧。
大姑娘小媳婦未出嫁的哥兒隻好奇拿眼看,那些年長的阿嬸阿叔可就沒顧忌,有善心打趣的,也有借著玩笑擠兌的。
“喲周周招的贅婿,果然是比咱們下田的泥腿子長得好看。”
“那用你說,瞧瞧這渾身氣度,讀過書就是不一樣。”
“周周也算沒白等,總算是找個好的了。”
“咱們西坪村頭一份的哥兒招婿,這黎大得花多少錢才能給周周娶到這讀書郎啊,周周你可是讓你爹破費了。”
“保不齊以後這讀書郎高中,人周周還能做個秀才娘子,幾個銀兩的事,哪能叫破費,黎家這是賺的。”說這話的張嬸嗓音拔高,擠眉弄眼不懷好意。
黎周周心裡不舒服,他自小就聽這些,心裡分的清楚好壞,只是以往笑話他的,他都不會掛臉,也不會在心裡生太久的氣,可現在黎周周抿了下唇。
張嬸擠兌他就算了,這是在笑話相公的。
但黎周周嘴笨,心裡清楚,卻不知道怎麽說。他小時候被人笑話,有一次就說了回去,下次那人拿著話繼續說,還說他不經逗,都是長輩大人的和你開開玩笑,還急了。
“謝各位阿嬸阿叔的祝福。”旁邊的顧兆突然出聲,聲音清淡,書生做派,拱手作揖衝著這群婦人行了個書生禮,面上掛著笑說:“顧兆既上門入贅,是周周贅婿,以後定當以周周為首,以黎家為重。”
這一下子,那些笑話瞧熱鬧的婦人們可不知道怎麽接嘴了。平日裡能為點小事扯著嗓子罵一早上,更甚動手都不在話下,可和讀書人打交道,那還真沒有過。
尤其這顧兆說話挑不出錯,一直帶著笑,說話聲也溫聲和氣,本來是瞧熱鬧的,現在倒有些不好再說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