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天拿八文錢工錢,遭了不少村裡人眼紅。
這乾活賺錢的事,還得是男人出頭,男人才是天,頂天的,你瞧瞧花娘再能乾又有啥用,還不是靠著懶漢過日子,這之前花娘是被工錢養的心大了,手裡扣著錢,懶漢要吃肉,她就一月一回的買,說要省錢蓋屋給她家大娘存錢上學,那懶漢能答應嗎。
女人啊伺候男人才是正經事,生個小子才是道理,送啥姑娘上學。
女郎心都涼了一半,旁邊她哥還說不如明日我跟你一起去。跟她一同去廠裡,並不是想送她擔心她安全,而是想頂了她的工,女郎都不知如何說,一說起來便拿花嫂事堵她的嘴,幸好工廠不讓閑人進。
“黎春,叫下人套車,誰帶路,去一趟花娘家。”黎周周發了話,跟其他人說:“你們做工能做,做的好,我便不會辭了你們,若是想要家人頂工,那我會另招,沒有頂工這一說。”
女郎得了老板的話,暗暗松了口氣,只要她乾活乾的好就不會被辭掉。她知道,每個月拿回那麽多工錢,家裡才不會讓她辭退這份工,只是嘴上嚇唬嚇唬她,讓她老實一些別跟哥哥頂嘴。
可事情為啥不是按對錯分呢。
分明她是佔理的。
黎周周帶人馬出城,城中商賈見了自是好奇,黎老板這是出去了?可看著這次帶隊不像,有女工,有護衛,還有侍衛——
“聽說還請了回春堂的大夫一起去。”
商賈們好奇,“那是廠裡誰出事了?剛瞧著七八個女工去黎府門口,也不知道啥事。”
“肯定跟這個有關系,就是怎了?沒什麽大事吧?”
那肯定不知。眾人打聽不到,車軲轆話說了幾回,只能等黎老板回城了。
黎周周帶車馬出城一路直奔花娘村子,同村人指了路,到了村口,卻說能不能不進去,不要說她帶的路。
“回去上工吧。”黎周周點了護衛,讓人送女郎去工廠。
花娘家靠裡一些,兩間茅草屋,一間用來做灶屋放糧食,一間住人,連個堂屋也沒有,茅草頂瞧著像是才修補過,外頭的土牆斑駁掉土,也沒院牆護欄,遠遠瞧過去像是要塌敗了。
黎周周這隊伍動靜大,引得田裡乾活的、院子口聊天說八卦的——自然是說的花娘的事。
“……我瞧著不像。”
“花娘自然不是那種人,可要是遭了歹人,人家歹人管你從不從呢。”
“那你意思便是花娘失了——”
“我可沒說。”
“反正借這次事,懶漢是耍了一通威風,以後花娘可不敢高聲說一句了。”
“還什麽以後,被打成那副模樣,別沒了命。”
“沒了也好,只是可惜了大娘。”
這些說閑話碎嘴的,多是婦人,對昨個的事也是複雜,可追根到底還是可憐花娘的多,就是失了名節清白,這也沒臉做人了,你說說花娘命怎麽這般的苦。
正說著便見車馬隊伍進了村,打頭的穿著顏色新鮮的袍子,一瞅就是貴人。眾人紛紛不說了,停了手裡的活,神色也帶著幾分怯場害怕。
“花娘家是不是這裡?”黎春從車架上跳下來問話。
村中婦人便見這位妹子,模樣清秀皮膚白皙,是鵝蛋臉,柳葉眉,一雙吊梢眼,跟她們不同,一瞧就是有錢人家出來的,像是那狐媚子,可這妹子板著臉,一臉的冷意威嚴,眾人又不敢冒犯輕視。
“是,花娘家就是這兒。”有嬸子壯著膽子指了路。
黎春道了謝,也不上馬車了,就打前頭走了兩步,隊伍停下來了,黎春就候在底下,等老板下了馬,同遠處暗暗瞧熱鬧的說:“這是絲麻廠的黎老板,聽說花娘重傷,過來看看。”
黎春昭州話說的不甚地道,可眾人聽到了黎字,先是一驚,還有人想莫不是李字,可不管如何說,這都是貴人,他們得罪不起的。
之後的事便是老一套了,村民怕慢待貴人,忙是通知村長前來,原本只是左鄰右舍瞧熱鬧,最後拖拖拉拉全村人都出來圍觀了。而與此同時,黎周周進了花娘家,逼仄狹小,花娘躺在草席子上,身底就是一張薄薄破爛的褥子,一個身形瘦小頭髮枯黃的女孩坐在床裡頭流眼淚,拿手晃著她阿娘。
這便是花娘五歲的女兒了。
見了他過來,這小孩眼底是怯生生的害怕,瘦的眼睛特別大,哭的眼睛也紅腫,小臉髒兮兮,頭髮是一把枯草一把亂糟糟,卻跪在床上求他救救阿娘。
“請大夫先看看人。”黎周周伸手摸摸這孩子頭,聲音也溫和幾分,“莫怕,你阿娘聽見你的聲,指定舍不得走。”
“來,阿叔抱你下來,讓大夫好好替你阿娘看病。”
黎周周抱著小姑娘下來,不過比福寶小一歲,這女孩輕飄飄的。
大夫把了脈,又瞧了傷口,說是難,要休養補身體,血流多了,人虧了。
花娘額頭血呼啦一片,上頭糊著鍋灰,黎春一看就知道這是土法子止血的,黎周周覺得這傷口要清理,再看這地方,根本不能下腳。
“黎春找人把花娘抬上車,帶回去。”黎周周發話。
花娘女兒哭要阿娘,黎周周摸了下孩子頭,這孩子便停了哭,隻拿大眼睛可憐瞅著他,說不要帶走阿娘——
“帶你阿娘走,你阿娘才能活下來,你也一同去。”